读中学时，到了大雪节气，就该预交第二年的书本费了。家里三个孩子上学，每每在此时，就是父母亲最头疼的时候。地里收下来的庄稼除了留下来够来年一家人吃的，剩下的一股脑地卖给了上门收粮食的贩子。到了这个时节，常常是捉襟见肘，手头上没有余钱，又开始打地里蔬菜的主意了。

雪常常下得好大，纵横沟壑全给大雪抹平了。父亲带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去地里刨乌白菜。乌白菜的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走到自家的菜地时，我的后背已沁出了汗珠。

临下地时，父亲就交代说不要用铁锹，怕铲雪的过程中将覆盖起来的乌白菜的叶子弄破损了，没有好卖相，自然就买不好好价钱。还是用手刨雪保险些。

我和父亲并排而行，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刨着雪。我边刨边观察，生怕手指碰破了菜叶子。随着父亲和我的缓缓推进，刨雪的范围越来越大，棵棵绿油油的乌白菜出现在我们眼前——这得归功于前期施了农肥。每棵乌白菜都肥而圆实，叶与茎饱蘸汁液。它们安然立于菜地里，稳稳承受着雪的重压，依然不变其本真自然的风姿。

我躬着腰，小心地用手捏住乌白菜的根，因为前期雨水的缘故，轻轻一提，它们便脱离了母体——大地。我和父亲将完好拔下来的乌白菜间隔有序地叠放到大竹篮中，它们根部的黑泥显示了勤劳的庄稼人侍弄得何等精细，看它们生活环境的优越就知道了。

那一刻，我的内心深深地受到触动：从小到大，每次家里经济紧张时，都幸亏了黄土地里的产出，支撑着几个孩子求学的梦想。而朴实无华的父母亲，就像那默默奉献着的黄土地，我们几个孩子，像极了扎根其中的乌白菜，汲取其中的营养，并茁壮成长。

那天傍晚时分，雪地上的四行脚印格外显眼。父亲挑着两大篮子乌白菜走在前面，我挎着一竹篮乌白菜走在后面，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五天，半亩地的乌白菜快卖完了，才将我们兄妹三人预交的书本费凑齐。（顾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