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理上,淮河是一条奇妙的河,它是秦岭—淮河线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国1月0℃等温线和800毫米年等降水量线的大致分界线。
大气变暖之前(这是个不明确的时间词),淮河以北的河流冬季结冰,以南的河流通常不结冰,会静静流淌。现在的情形,这一规则基本不再准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淮河在中国地理上是一条重要的河流,它位居我国大江大河的第六位。
淮河流域地处我国南北气候过渡带,属暖温带半湿润季风气候。自古以来,淮河与秦岭的连线就作为我国南方与北方的“地理分界线”。早在《晏子春秋》中就有“桔生淮南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的记述,形象地指明了淮河流域作为我国南北气候过渡地带的特征。
至于降水,得靠划分在秦岭和淮河沿线的800毫米等降水量线来说话:淮河以北年降水量小于此数值,淮河以南则大于该数值。这线是依据历史观测和气候常态划定的。当然,实际雨量往往有波动,这点,淮河流域的水文记录最有发言权。
有一次,跟人聊天,说到淮河,他说:“你在淮河东岸工作多年,可知道淮河发源于一座古井?”初中学地理时,仅知道淮河发源于河南省桐柏山,经洪泽湖入黄海。它南以大别山和皖山余脉与长江流域为界,北以黄河南堤和沂蒙山与黄河流域毗邻。至于源头具体在哪,还真没有探究过。听他这样一说,就去查找相关资料,了解淮河的源头。
原来,战国时期,我国最早的历史地理典籍《禹贡》上就有记载:“导淮自桐柏,东会泗、沂,东入于海。”确切地说,它发源于河南省桐柏县境内的桐柏山主峰太白顶(又叫大复峰)。桐柏山位于桐柏县城西南,山势巍峨挺拔,植被郁郁葱葱。据说沿着陡峭山路可攀上主峰太白顶,山顶有一古寺,名曰“云台禅寺”,始建于唐代。古寺的北面,有一眼清澈明净的泉井,井内有泉眼三处,虽久旱而不竭。僧人踽踽而行,从井中取水,供养佛陀及自身。据说这里就是千里淮河的源头:泉水从井旁石壁中心流出,流不多远便潜入地下,行约半里,再从枯藤缠绕、青苔覆盖的峭岩间流出地面。如此盘绕迂回,潜入钻出,逐渐由细流汇成小溪,又由无数小溪汇合成小河,直到桐柏县城以西15公里处的小镇固庙,才开始形成明显的河床。因此,历史上也曾把固庙视为淮河之源。
淮河从太白顶起源,潜流入崖,穿山越滩,迂回曲折,冲出峡谷,开始了它奔腾东流的历程。一路上,它收纳南北两侧众多支流,水量迅速增加,水位上涨,河面变宽。尤其在穿过崇山峡谷、丘陵洼地之后,淮河在寿县正阳关与颍河、淠河相会,骤然变为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形成了“七十二水归正阳”的奇观。
淮河从源头到河南、安徽交界处的洪河口,长382公里,是它的上游。这一段淮河穿行于山地和丘陵之间,具有山溪性河流的特点,水流比较湍急,水位暴涨暴落。自洪河口到江苏省洪泽湖出口处的中渡为中游。淮河中游北岸为黄淮平原的一部分,南岸为江淮丘陵,是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的分水岭。从洪泽湖出口处的中渡到三江营或扁担港入黄海为淮河下游。从淮河源头到入海口,全长1000余公里,流域面积约30万平方公里。
有一句老话:“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淮河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两岸分布着丰富的古人类遗址,现已发现有仰韶、龙山、青莲岗、大汶口等文化遗址100多处。出土的文物证明,淮河流域在数千年前就已有了农业和畜牧业。我国的孔孟儒家学说、墨家学派、韩非和李斯的法家学派,都与淮河流域有着深厚渊源。这里诞生了一大批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其中就有汉淮南王刘安。
淮河与八公山相关的河段长约12公里。此段从涧沟镇朱厂村往北流向八公山乡赵台村,由南而北,直至凤台县硖山口,一改我国多数河流自西向东的走向。史前传说大禹治水时,因势利导,斧劈硖山,桀骜不驯的淮水被疏导后,性子温顺下来,恢复东西流向,携带着周边支流,继续东进入海的历程。
千里大河滋养着一方土地,孕育了无数人文艺术奇迹,留存着众多文化遗产。我常常站在八公山上、淮河的东岸,望向西岸。汉淮南王刘安就在此段淮河东岸的八公山完成了他的鸿篇巨制《淮南子》。这部著作取材宏富,涵盖天文地理、兵略治术、草木鸟兽、风俗道德等,融天道人事于一炉。刘安发扬光大老子“上善若水”的道家思想,又不局限于“老庄”思想,兼收并蓄各家所长,堪称奇书。书中第一次根据观测完整记录了“二十四节气”,千百年来指导着大江南北的农事活动,推动着文明进程。刘安还在炼丹时,以水溶法制成了素食奇珍豆腐,对人类饮食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正是刘安,让淮河岸边这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八公山,成为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文化名山。
此段淮河两岸还流传着许多美丽动人的传说,如黑龙潭、白龙潭、淮王鱼、带挂将军的传说……河流孕育着诡谲的故事,故事让淮河散发着温度,让人记得它是一条有情愫的河流,暂时忘却它在历史上曾经的肆虐。今天,站在河东望河西,农舍、田野、行人遥遥可见;若时空浩渺,隔着深深浅浅的河湾,又似咫尺天涯。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当桐柏山来水充沛,流域内连降暴雨,众多支流奔涌至正阳港时,《诗经》中“钟鼓锵锵,淮水汤汤”的景象便会重现——淮水势如洪兽,锐不可当,东西连成一片,不见河岸,农舍田野皆被淹没。这样的场景,千百年来发生过许多次,我们有生之年也遇见过多次。
从前,到河西需经何台轮渡(人车可过),或从朱厂渡口下船至曹集。如今,两座“彩虹”横跨淮河:一座是2008年通行的合淮阜高速大桥,另一座是2019年底开通的商合杭高铁大桥。桥梁连接起河东河西,缩短了空间距离。更重要的是,引江济淮工程的通航,让地理书上的南水北调构想在眼前成为现实。东淝河是连接长江和淮河的重要水道,长江水经由寿春港进入淮河,正式参与到淮河流域的生产生活中。天上的降水补给地表径流,引江济淮则实现了跨流域水资源的统筹调配。朱厂村和赵台村的2400余户、6800多人,因引江济淮工程和淮堤建设需要,整村搬迁至寿西湖农场的安置小区。从空中俯瞰,安置楼群像飘荡在寿西湖麦浪里的小船。两个村的村民站在自家楼层,隔着楼宇,迎着阳光相互问候。五里之外的淮河泛着清波向北流淌,十余里外的小麦吐穗扬花,在春风中荡漾。
2025年3月30日下午,坐标东经116.77°、北纬32.62°,淮河岸边,八公山乡党委副书记毕汝俊同志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图文并茂的消息:“第一次利用淮河水润泽1800亩张管村南湖,排涝10000亩,淮水首次温顺地漫过先民逃荒的故道。千百年来被淮水虐,终于利用一下子了。”春三月的八公山下,梨花盛开如雪海,柴油泵机轰鸣着,汇入春天的交响。灌溉渠中的淮水清澈平缓,裹挟着桐柏山独有的岩屑气息,漫过宋代镇河铁牛锈蚀的基座。这场持续三千年的水土博弈终于迎来转折——昔日撕裂田亩的洪流,此刻正滋养着沉甸甸的麦穗,将“河东河西”的沧桑谚语,改写成“人水共和”的新时代注脚。
(李振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