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张中师毕业书证映入我的眼帘,过往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那时的农村,大人都外出打工,最大的目标就是奋斗个万元户。有一年,奶奶害了一场病,爹出去打工,家里家外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娘的肩头。
奶奶每个月的药费需要好几十,再加上爹工资发得不及时。娘只得去村南的蜡厂打零工。蜡厂又脏又累,而且工钱还少。
娘去蜡厂上班,但仍会挤出时间给我们做饭。一天晚上,我睡得正熟,门“吱嘎”响了,是娘下夜班回来了。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打开手电筒,娘朝着灯光走来,朦朦胧胧的眼前,我看到她身上到处都是油乎乎的一片,那股蜡油味刺鼻得很。我顺嘴嘟噜:“呛死人了!呛死人了!”
平时快言快语的娘,沉默了许久回了句:“娘没上过学,没有学问只能做体力活儿。不过娘指望你,将来读个师范做个有学问的人。”
我瞅了瞅那个累的满脸困意的娘,不情愿地说:“奶奶看病的钱还东拼西凑,考个师范有啥用?”话刚落,娘一个耳光打过来,我顿时觉得脸火辣辣的,我不听她解释,任性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找奶奶替我讨个说法。
奶奶嚷着:“大半夜,你干嘛打孩子。”
娘如同委屈的孩子,靠着堂屋的门哭了:“只有考上学才不用做又脏又累的活儿,只有考上学,才不受苦受累……”那时,我内心五味杂陈。
进入初三,学校开始上晚自习,我住在学校附近一个亲戚家。那个冬天的夜里,飘起了雪花,下了晚自习,透过斑斑驳驳的灯光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等我看清后,急忙迎了过去:“娘,你咋来了?”
娘看到我,摸着我的手关心地问:“今年冬天来得早,快让娘看看,生冻疮了没?”我不好意思地将手缩回去,娘在胸口摸来摸去,掏出一个暖袖:“我弹的新棉花,刚给你缝好,快带上试试。”说完她转身要走,她一边回头,一边说:“我得赶紧走了,后半夜的班儿。”我摸着带有余温的暖袖,含泪望着那冰冷的街头。
中考结束了,那天我正洗衣服,大队的广播响了:王会敏,听到广播来拿你的录取通知书……我似乎要疯了,风风火火地朝大队部跑去,村主任看到我,竖起大拇指:“出个师范生,是我们村的光显!”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直奔蜡厂,当我看到隔壁的张婶正在忙活,我着急地问:“婶儿,俺娘呢?”婶儿朝屋里喊了几遍,没人应声,我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就朝厂房跑去。
抬眼的那刻,我看到了瘦小的娘,正佝偻着身子抱地下那一袋子蜡油块儿,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抱起来。我一个箭步跑过去,抬起袋子的一角,将蜡油倒入机器里。娘吃惊地看看我,数落道:“回去读你的书!”
我将录取通知书递到她手上,娘木讷了,我忘了她不识字,我对她说:“我考上了,喏,录取通知书!”娘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多遍,呆呆地瞅着录取通知书,泪水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娘的春天来了,她收获的日子更近了。(王会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