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我的故乡在皖北的一个小乡村。在我小的时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家里生活紧巴巴的,为了全家人的穿用,母亲每年冬天都要纺棉,然后一梭一梭地织布,给我们做粗布衬衣,做床单,被套,一冬天母亲都闲不住,双手都布满厚厚的茧子和裂口。
那时,我们那儿还没用上电,晚上就点煤油灯照明。那时的煤油灯很简单,用一个空墨水瓶,倒进大半瓶煤油,用破布条捻根灯芯,在瓶口大的铁片中间打个孔,把布条穿过去,一端露出一小截,另一端放进瓶里,然后在瓶口上拧上铁丝用于悬挂。于是,一盏油灯,一辆纺车,一堆棉絮,就成了母亲冬天的陪伴,也承载了我童年厚厚的记忆。多少年过去了,这些记忆不但没有褪色,反而更强劲地在我的记忆中生长,因为,母亲在那时给了我很多朴素的,但又很珍贵的人生启蒙。
冬天,放过学,我们早早地写好作业,一吃过晚饭,母亲就及时收拾好家务,开始准备纺棉了。豆大的灯焰,摇曳不定,昏黄的光透射在墙壁上,更显北方冬日夜晚的清冷。架好纺车,用烙馍轴子卷好棉絮,母亲就开始纺棉了。“嗡嗡嗡……嗡嗡嗡……”,纺车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我们兄弟几个就围在母亲旁边,帮她擀棉絮,递棉絮,取棉穗,看一根根棉絮条在母亲手中变成细线,细线一圈圈绕成棉穗。而这时,也是我们听母亲讲故事的时间。那时,我们那儿还没有电,所以,和电有关的一切娱乐工具都没有,也没见过。因此,听母亲在纺棉的时候讲故事就是我们最大的享受了。有时,父亲也坐在旁边给我们讲一些趣闻野史,但更多的是鬼故事,吓得我们晚上都不敢出来上厕所。
母亲不识字,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她却用从祖辈那里流传下来的故事告诉给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告诉我们做人要实诚本分,不要欺负人,不要好吃懒做,不要张张狂狂。虽然这些道理的划分标准是简单的两面,虽然这些道理非常朴实,但对还处在孩童时代的我们而言,已经足够了。时至今日,母亲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情节大都模糊了,只在记忆里有隐约的印象,但已讲述不出来了。可是,故事告诉给我的人生启蒙的哲理,却融入了我的血液中,伴我成长,指引我人生的航向。这些启蒙哲理,构成了我人生价值观和健全人格的最坚实的基础,让我受益无穷。
随着我读书,长大,工作,渐渐地,我离开了家,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土。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家里的生活也好了,照明早已不用油灯了,母亲也二十多年没有纺棉了。但是,那辆纺车母亲还保留着。它静静地躺在老家房子的隔层上。以前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去看看它。我知道,那架纺车,对我而言是童年的书页,对母亲而言却是生活的艰辛。
如今,父母年岁已高,我的孩子也上小学了,我多么想告诉孩子关于油灯和纺车的故事啊!多么想让母亲给她的孙辈们也讲一讲当年讲给我们的故事!拂去蒙在记忆上的岁月灰尘,一切又变得鲜活起来!(谨以此文,向自己的母亲,所有的母亲表达节日的祝福!)
作者简介
韩芝红,中学语文教师。工作之余,经常在自己的网络空间写文章,笔耕不辍。
(谢家集·韩芝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