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斌
一般的城市格局,是有个中心。围绕着中心,有一环、二环这样的辐射与环抱,也就有了城市与郊区之分。可是,淮南呢?没听说有什么一环二环,也就没有所谓的城市与郊区的称谓。淮南是带状的:九龙岗、大通、洞山、望峰岗、蔡家岗、新庄孜、孔集……像是一条长带子,由东向西地一路蜿蜒过去。后来虽有向山南、潘集和上窑的扩展,但城市总体架构基本未变。
之所以如此,因为淮南是煤城,淮南是因煤矿设市。这些矿之间,近的十来里地,远的则不下数十里。矿与矿之间往往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没有环城,就没有市井的意味,就淡了些城市的情调——那种幽深与暧昧,那种闲适与浪漫,那种城市的根基与积淀所孕育的氛围与气息,那种老字号的商铺与店家所弥漫着的温馨与亲切……
然而,这也正是淮南的魅力所在。淮南是不像一般的城市那样集中,那样人烟稠密,市井繁盛。但淮南人也就少了市井小民的狡诈与市侩,少了王安忆《长恨歌》里写的上海弄堂或者张爱玲笔下的小城小巷人家之间的流言蜚语,那些没玩没了的是是非非以及人与人之间过于熟稔产生的狎昵与不逊,甜腻和轻慢。淮南人一如他们生存于其间的这座城市,是大开大合、拿得起放得下的,是心胸豁达、眼界开阔的。这些年,我生存于此,的确很少感受到身边的亲朋好友、同事邻居之间有这样的小肚鸡肠,蝇营狗苟。当然,不能绝对说没有,至少,比起其他的地方,淮南人不知要好多少倍。我很少听到或见到淮南人怨天尤人,或者眼红嫉妒别人的荣华富贵。三十多年前,我初到淮南,菜市场常看见有些妇人买菜,割肉一割就是五斤,三斤重的鲤鱼拎起来就称。有人见我诧异,就说这是矿上家属,开钱多。我也常听人们说,矿上开钱再多我们也不眼红。这不是矫情,这是真话。淮南人对凭真本事挣钱的人服气,对挣血汗钱的人更是敬畏。淮南是重工业城市,经济不发达,普通民众生活并不易。但他们信仰的是自食其力,靠劳动吃饭。我的一个朋友因工伤病退,一个月就拿一千来块钱,妻子没工作。两人就摆个小摊子卖头饰养家。我还见过一些矿上家属,没工作,就靠修鞋靠晚上做大排档或者做早点来养家糊口……在淮南的街头巷尾、厂矿学校门口等随处可见这样的神情安详的小生意的人。
淮南建市晚,土生土长的淮南人已不多见,更多的是移民。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从祖辈就是矿工。他们定居于淮南,生老病死,繁衍生息,代代相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是不错的。他们也慢慢地说起淮南的方言,为人处事上流露的就很有些淮南先民的那种心性气质。和淮南人相处,容易,放心,不累。因为,淮南人说话真的很直,缺少心计。事实上,在淮南的外地人,久而久之都受到淮南话的潜移默化,在改变着自己的言语也改变着自己的心性。比如安庆人在淮南,就少了心思的周密之累;而东北人在淮南,那种大呼隆也很有所收敛。就是上海人,也将那种优越感与精细藏起了许多。淮南方言就像是淮南的豆腐,适宜于煎炒烹炸,能消融酸甜苦辣,将诸种口味百样情调万般讲究,统统以她的淡泊、纯净与平和加以化解与调适,使之具有独特的淮南风味与性情。这也叫入乡随俗吧。
这大约就是我眼中的淮南了。借这方宝地容身已三十多年,我也早入乡随俗了。让我心存感激与欣慰的是,淮南说到底是越变越好了。更让我感到自信和充满期待的是,淮南必定会更加美好。如此说来,真正应了那句“走千走万不离淮河两岸”的古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