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霞

我小时候长得不好看，黑，瘦，额头偏高，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拥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有人到家里来串门，夸了两个漂亮的姐姐，到我这里无话可说了，往往就赞一句：“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我万分珍惜身上这唯一的优点，坚持隔一天洗一次头发，闲坐无事时，总是把头发打散了，反复编麻花辫。本来，我的麻花辫是由母亲来编的，但她总是忙家务，我自己又编不好，所以才这样反反复复折腾。有一次，姨妈到家里来串门，看我不知疲倦地梳麻花辫，不由说了一句：“臭美！”不过是一句玩笑，我却觉得很受伤，内心越发自卑起来：难道我长得不美，就连梳麻花辫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等我终于学会编一条好看的麻花辫时，这种发型却过时了，女孩们都开始扎马尾辫，走路时辫子随着身体的节奏上下跳跃，活泼可爱。于是，我从上中学开始，也扎着马尾辫，等到参加工作了，又喜欢上了披肩长发，从此不再改发型，一直长发飘飘。

我对长发的钟爱，也延伸到了女儿身上。她满4个月时，正是炎热的夏天，我抱她去楼下的理发店，店主是个中年女人，小孩子的头发本来就不好理，她却一边动手一边和店里的顾客聊天，居然把女儿的脖子后面划破了，虽然只是一点儿皮，我也是又心疼又气愤，回家之后，立刻网购了一套婴儿理发工具，我成了女儿的专职理发师。

女儿两周岁时，额前的刘海长得很快，不论怎么剪，只要一出汗，头发还是要粘成一团。我试着把这些碎头发扎起来，没想到，这一扎就再也停不下手，女儿的头发越来越长，我有时给她扎马尾辫，有时编麻花辫，怎么梳都好看。有时候，给女儿洗完头，让头发自然披散下来，她跑去照镜子，自称“长发公主”。

这么美又这么好的长发，打理起来的确麻烦。每天送女儿上幼儿园之前，都要耽误好大一会儿。有时，我也试着跟她商量：“咱们把头发剪一点儿？”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女儿在幼儿园午睡醒来，老师还要再帮她梳一次头发，她们不止一次跟我说：“你的女儿头发太长了，很难梳。”我总是说要剪，却又舍不得，直到有一天，老师们再次轮番跟我说这件事，想到天气又将炎热起来，我终于痛下决心要给女儿剪头发。

当天晚上，我用尺子量了一下，女儿的头发长度接近50厘米。我给她拍了许多照片，这才动手开始剪，原本只想剪去三分之一，没想到我太长时间没用过理发工具，剪出来很不理想，只好慢慢修整，结果越修越短，剪刀“咔嚓’”的每一下，都像扎在我的心上。剪头发之前，我悄然落泪，剪好之后，把头发重新扎起来，倒是干净利落，像把小刷子。当天晚上，我却难过得睡不着，后悔把女儿的头发剪得太短了。

第二天早晨，女儿睡醒了，反而安慰一脸抑郁的我：“妈妈，没事，我的头发很快还会长长的。”她一脸甜甜的笑容，驱散了我心头的那一片乌云。女儿慢慢长啊，我也愿意慢慢陪着你，等你长发及腰的过程，本身就是妈妈生命中一段最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