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因求学、工作而进城生活卅载有余,但每当腊月来临,我本平淡的心情总免不了有些许激动。
记得很小的时候,腊月一到,父母就告诉我马上要过年了。于是,我每天早晨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睁大眼睛掐指计算离过年还有多少天——因为那时的偏远农村生活极其困难:一年中,除了过年、端午、中秋这“一年三节”,基本上是吃不到肉的。而过年不但能吃到好吃的,还能穿新鞋、新衣服——尤其是像我这样母亲45岁、父亲54岁时才出生的“老小”,平时穿的鞋子、衣服基本上都是哥哥姐姐穿过的旧鞋子、旧衣服,我上小学二年级时还穿着三姐不能再穿的“花夹袄”,被同学笑话为“女孩子”。与此同时,家里还会来亲戚,也可跟着大人走亲戚,有吃有喝不说,运气好还能得到几毛钱的压岁钱——一元以上那时就算“巨款”,是要被父母以各种理由回收的。
进入腊月,大人们便开始为过年做准备工作。我和小伙伴们的乐趣也就随之而来。
为了爆米花,我们便拎着篮子上山捡或手持竹篙敲松果。晒干后的松果在风箱的助燃下所发出的烈火最受爆米罐欢迎。火候一到,一声巨响,米花(也可炸玉米、蚕豆等)便溅进事先兜好的专用麻袋里。那四溢的香味顿时吞噬掉围观的人群。无论是谁家的原材料爆出来的,纯朴又大方的村民都会请我们这些早已垂涎三尺的小伙伴们“尝尝鲜”,我们也毫不客气地手捧着,大快朵颐,其状极似馋猫吃鱼。
为了熬红薯糖或芝麻糖,还有拿铁砂来爆炒红薯干、蚕豆、花生、瓜籽等,我们便随大人一起背着柴篓上山搜寻老死的松树枝和被采伐过的松树树根。我们只负责发现目标,至于用绑在竹篙上的弯刀掰枯枝、或用镢头挖树根的高技巧或重体力活,则是由大人来完成。不过,一旦有新目标发现,我们小伙伴的成就感还是大大的。而这些硬柴禾所爆发出来的热量是那些草柴禾所无法比拟的。与熬糖一样,炒花生、蚕豆、瓜籽,同样被安排在小年与除夕之间。这些硬柴禾,在黄梅小戏《王小六打豆腐》里面所说的“打豆腐”烧豆浆时也极受欢迎。当我们闻着各家厨房里所散发出的香味,吃着糖、花生、瓜子、蚕豆,喝着加糖的豆腐脑时,也因为其中蕴含着自己的一份力所能及的功劳而沾沾自喜且喜不自禁。
另外,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就是上腊坟。我们同宗同族的大人小孩一行数十人,提着各家凑份子买来的香、纸、冥币、鞭炮及酒、肉等供品,按照祖先辈分的高低,依次祭拜。烧纸时,为防止引起山火,我们每人手持一根松枝,围成一圈,严加防范,任何火星也休想逃出我们的包围圈。只是上腊坟的时间不固定,若立春在除夕后,则于除夕前一、二天或除夕当日下午均可;若立春在除夕前,则一定要在立春日之前上腊坟,否则就不能叫“上腊坟”,此习俗沿袭至今。遗憾的是,每隔一年才携妻女回趟老家的我,有时就赶不上上腊坟,只好于除夕前一、二天再去祭奠父母及祖先和逝去的亲人。虽常常因此心怀愧疚,但我仍然相信爱我保佑我全家平安如意的他们会理解我的苦衷。
以上便是腊月这口大锅曾经熬制出的香喷喷的“年味”,其弥漫在我的记忆里,炊烟一样袅袅不绝。(徐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