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就我有限阅历和狭隘理解,我只赞美寿州这一小段。先赞好吃,后赞好玩。
早晨的“靖淮门”瓮城里行人匆匆,骑行的、拉车的、荷担的。阵雨过后,石板路面,包浆如镜,照出人影,而车辙里仍然积有昨夜的雨水。城楼高大,石碑森森,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精神食粮,而是抓紧寻找早餐铺子。
沿北大街往南,到西大寺巷口,有一家没有招牌的馄饨铺子,门前停满了电动车三轮车。这就是名贯寿州的“丁家馄饨”。此店原在北过驿巷口,店中挂有“寻味”、“童叟无欺”立轴,老旧如祖传之物。“寻味”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童叟无欺”是诚信经营,单凭这一点,就是一桩颇有情怀的买卖。
馄饨是舶来品,但舶来的馄饨遇到中国的骨头汤,就产生了奇妙的滋味。寿州丁家,因为一碗馄饨而名声大噪。馄饨讲究的一是鲜肉馅料,二是大骨熬汤。另外一绝是现包现卖,人再多也不进成品。只见一妇女于案前专事包馄饨,左手抓皮,右手挑馅,手起手落,快如魔术,一切尽在看不真切的拿捏功夫里。再看那馄饨,薄如蝉翼的皮里尽现粉鲜肉馅,外面的一道道皱褶,恰似紧蹙的眉心。
与此相伴,还有“锅贴饺子”。铁皮大灶上放一只厚厚的平底锅,锅贴饺子关键在于一个“贴”字,犹如“冷脸贴热屁股”,浅浅一层的菜籽油随铁锅旋动而在饺子之间缓慢流淌。饺皮受煎,滋滋有声。拿抹布包住锅沿将锅抬起、旋转,如此这般,通过薄薄的饺皮,能看到里面鲜嫩的肉馅和青葱韭菜受热膨胀,渐渐冒出热气,香味弥漫。煎锅贴饺子的绝技还在乎火候,烧火用的是北山上的松针,松针易燃,火力骤集,又很快熄灭,一把松针燃尽,刚好是一锅锅贴饺子煎成,既煎熟又不致焦糊,外焦里嫩,恰到好处。
吃过丁家馄饨,油嘴一抹,有人还觉得不过瘾。于是,又步行导航,寻找南街曹家巷的麻鸠凉面。我们来得正好,老板刚好送走一批客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见到我们进来,问我们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问得我们心中打鼓,难道欺生不成?老板赶忙解释,凉面卖的就是恰到好处的“生熟”二字。寿州本地人来吃,要的是七分熟的面条,八分熟的豆芽,那样吃起来才凉爽,有筋道,有嚼头。但外地人就极不习惯。麻鸠凉面有个颇为传奇的传承故事,故事的核心无非就是诚实为人,诚信买卖。老板谦虚,不事张扬。
只见他提起白瓷大碗,以手入桶,捞出绿豆芽,那晶莹如玉的豆芽,真的看起来跟开水没烫过的一般,种到地里还可以生长出来。他一个响亮的摔手抛水,又掀开桌面上的网罩,上手抓取凉面,上下抖动,面条在指间如绒花般膨松开来,手指间,夹脱自如,份量也在不经意间拿捏得丝毫不差。接下来依次浇汁、投料,手起勺落,一气呵成。麻鸠凉面,与我们头顶上飞旋的麻雀没有一毛钱关系,但不影响它的平民化、民间性。而凉面里面留得的两、三分生,只取七、八分熟,于饮食文化中,是不是也体现了地域文化中,本地人性格的彪悍和做人的分寸与准则。(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