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范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一所中职学校当老师,我每天除了要面对繁重的课程,还要应对众多调皮捣蛋的学生,遇到的烦心事自然不少:上课铃声响起,我推门进班时门头上会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上课时会突然找不到黑板擦,走在校园里会有人躲在角落里大喊我的姓名……
我试着用最大的耐心和他们交流,我抱着最大诚意想和他们交朋友,我也常常主动去帮助需要帮助的孩子……我尽可能地表现出很懂教育艺术、很有责任心的样子,但是,短期内收效并不大。
人在深受委屈时,如果不找一个渠道排解情绪,或许会更加痛苦。于是,每每周末下班回家后,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会把在学校里遇到的烦恼通过各种方式发泄出来:玩电脑时网速跟不上,我会突然对着显示屏愤怒咆哮;电视里出现我不喜欢的节目,我会立刻冲上去“啪”的一声把电视关掉;我会突然猛地一脚,把正向我摇尾巴的小狗踢开;我也常常在母亲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向她大声抱怨,抱怨她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填报师范专业……那段日子,我就像一个移动的火药桶,引线随时都有被点燃,发生爆炸的可能。
每当我发脾气的时候,母亲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织着毛衣。当我发泄完,母亲会悄悄来到我身边,用一块湿毛巾轻轻地擦拭我的脸庞,就像小时候我洗完澡她为我擦拭身体。同时,她会自责地呢喃,说是当初她没有为我考虑周全,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然后,母亲又会小心翼翼地和我讨论起我喜欢的话题,今天哪支球队赢了,哪个地方有人买彩票中了大奖,哪位明星又新拍了什么电影、电视剧……在这之前,母亲对这些事情是很少关心的,但是,为了她的儿子,母亲学会了小心翼翼地“迎合”我,或许,在背后她已经努力地想过无数种让我开心起来的方法。
直到有一天,母亲手捂着腰部对我说:“我昨天上街买菜被一辆自行车撞了,现在腰有点疼。”我说:“你真傻!当时为什么不让骑车人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呢?”“我看他背着书包,应该是一名学生,看到他我就想到了你的教师身份,也许他是你的学生呢?当时感觉身体没有大碍,就让他去上学了。希望他以后多听老师的话,少调皮一点。”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泛上一阵酸酸的感觉,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
能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儿子帮她实现了梦想,她当然感到欣喜,但当她听说儿子工作的种种不如意时,她又很无奈。于是,母亲就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儿子工作的支持,希望因此能够让孩子们心中多一些爱和温暖,从而令儿子的工作能更顺心一些。想到这,突然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是多么的不合格:平时只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却把自己最亲的人当成了情绪的垃圾桶,任意地向里面投掷着各种负面情绪,让母亲无端地背负起沉重的心理压力。
时光如梭,很多年过去了,我也早已远离初为人师的不适感,但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我心中就会油然而生愧疚——愧疚当初种种令母亲为难、心伤之处。母亲曾自责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今天我更想对母亲说:“其实,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够合格,母亲,请原谅我的不合格!”(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