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一年比作一生,那么四月大概就是“而立之年”。虽仍属青春岁月,但已不再是每天生活在“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青少年时光里。
不像三月,并未走远的寒冬,仍像一个不甘失败的追求者,还在把春姑娘日夜纠缠,甚至亮出倒春寒的匕首,在春姑娘面前晃来晃去。让三月时的春姑娘时常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
四月,已站稳脚跟的春天不再躲躲闪闪,也不必讨好似地捧出一些姹紫嫣红,而视它们为身外虚名,却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绿的本性彻底宣泄出来——彻头彻尾的绿、漫山遍野的绿、无边无垠的绿、高高低低的绿、全心全意的绿、干干净净的绿、随心所欲的绿……四月的绿,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绿,是“一水护田将绿绕”的绿,是“绿阴冉冉遍天涯”的绿。四月的绿,是绘成画的音符,此时无声胜有声;四月的绿,是演奏成乐章的巨幅画卷,是大自然的最强音,是人世间不朽的诗魂。
四月的阳光,将温暖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冬衣这些人造温暖,如过时词语一样退回衣柜的词典一角,又让炎热站在规定的距离之外,无法将易激动的汗珠从人们体内挑逗出来。四月,就这样在冷与暖之间,找到了最佳平衡点,并连点成线,扩线为面,让自己平衡木似地立着,叫春光在自己的身躯上尽情表演。婀娜的身姿、多样的形式、丰富的表情、精湛的技艺,赢得了广大草木观众一浪高过一浪的赞美和喝彩。四月却一脸的坦然,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而与四月零距离的我,却情不自禁地写了首《四月礼赞》:“四月,你这身怀绝技的调酒师/将冷与热调制成/色彩缤纷 性情温和的鸡尾酒/谁喝了都会/酒不醉人人自醉//四月,你这积德行善的红娘/为花和果的约会/无偿提供风景旖旎的长亭/蜂围蝶阵胜过海誓山盟/良缘喜结你悄然隐退//四月,你这绝代佳人/在春天的T型台上/自南向北潇洒走一回/脚印的船舱里/便装满了金灿灿的赞美”。
怀揣着清明节的四月,常被雨丝拽下身来,躺成连接阴阳的一座长桥,让隔着一层会说话的泥土的亲人们,将思念倾情诉说,将心愿和盘托出,将承诺尽管兑现。连小草也竖起耳朵倾听,连春风也驻足并轻抚着脸颊予以安慰,连天空也噙不住同情的眼泪。而那一块块坚强的墓碑,仿佛四月的颗颗巨齿,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喜乐哀愁、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慢慢咀嚼。
正如初春的花蕾螺丝钉一样将春天铆在每一根枝条上,成“春”在胸的四月高瞻远瞩,最懂得广积而勃发。四月就像被拦水坝堵住的溪流,由量变到质变,待时机成熟,便以拦水坝为结实的起跑线,向既定的河床一泻千里。但四月仍知道节制,不会像失去理智的夏日洪水那样,因为所欲为而身败名裂,遭人唾弃。
四月里的每一棵树,都在踮着脚尖,向上,向上……大有摸不到白云的额头决不罢休之势。而每一棵草,也都咬紧牙关,借地气升腾的一臂之力,欲与大树试比高。
不必担心四月的前程,她会很礼貌地敲开夏天的大门,让自己未做完的美梦越境成真。(徐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