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芳菲四月,梨花尽开,一簇簇、一团团雪白的花朵缀满枝头。像顽皮的孩子撑开的小伞,在阳光下闪着皎洁的光。
梨花洁白如雪,淡雅洁净,给人一尘不染的感觉。花开恣情任性,不张扬不媚俗。凋谢时,依旧鲜活如初,没有丝毫不安与落魄。梨花娴静,蕴藏着一种风骨、精神,不流于世俗。
微风拂来,梨花香气款款。读古人梨花诗,便觉有清香从纸上逸出,清雅怡人。李白的“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邱为的“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也赞美道:“花花耐观,雪为天上之雪,此(梨花)是人间雪”;雪之所少者,香,此能兼擅其美……”
莫言在《母亲》一文中写道:“母亲坐在一棵白花盛开的梨树下,用一根洗衣用的紫红色的棒槌,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捶打野菜……”这个画面,总和我记忆中的母亲重叠。我家的庭院里,梨花开了,雪白雪白的,晃人眼。树下,母亲穿着粗布衫,摇着辘轳,一圈一圈,从井里汲水洗菜、洗衣、浇菜园。微风吹来,梨花纷纷飘落,母亲小心地收集起来,在开水里烫一下,捞出,给我做凉拌菜。我则捡几片,摊开,放到书页里,让纸张吮吸梨花的汁液与芬芳,制成标本。
白居易在《长恨歌》有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雨润梨花,美人垂泪,尤其楚楚动人。我的梨花与美人无关,却与烟火很近。几度梨花落,母亲青丝变白发,我也走出了那个小山村。再后来,母亲离世,树下再无久坐遥等我归期的人,从此,木门紧闭,满树梨花任其花开花落。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春登山,及至山顶,举目梨花遍野,晶莹如雪,花香四溢,引来蜂围蝶阵。跟旧时家中的梨花比,这儿的梨花少了一份家的温暖,多了一些热烈不羁。我站在一树梨花前,紧闭双目,任梨花落满一头一肩,慢慢摸索着从前的记忆。这是谁的梨花,我的梨花,如今又置身何处?万千情愫,不知从何说起?
如今,我与一树不属于母亲的梨花对视,让它承载着我对母亲不尽的思念。这世间,必有一种植物,供自己妥善安放灵魂。(乔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