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方式有很多种。一夜秋雨绵绵,一场秋风浩荡,渐入秋?
临窗而望窗外的秋色,我忽生一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落寞之感来。我昨夜梦见奶奶了。奶奶,满头的白发,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立在村口,瑟瑟秋风之中,她一路深情凝望着,盼望着她的孙儿回家。
清晨醒来,昨夜梦境,我依稀记得:白发,秋风,守望,回家。这些词儿就那么真实而顽强地在不经意间蹦出了我之胸膛。白发入秋。我吓了一跳,忽然我也早生华发了,亦正在一步步地走进着我的人生之秋。
少时读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那时就想,白发有三千丈长,那该有多少愁呀?可惜少时不懂,读懂已是中年。
站在中年的节点,我再次回望岁月人生的一路风风雨雨,忽觉青丝变白发,只是倏忽之间的事儿。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朝为青丝暮成雪。时间都去哪儿了?时光匆匆,太匆匆。白发入秋,就那么一路招摇着,大摇大摆地向我们迎面扑来,令我们每一个世人都猝不及防。秋来了,白发也随之来喽!自然之秋,人生之秋。白发顿生,丛生,然后,满头银丝白发,渐入老境。
困惑?是的!谁不希望青春永驻。曾有人戏言:你行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可能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稚嫩的孩童,青葱的少年,健朗的青年,丰盈的中年,从容的老年。可以这么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故乡门前的芦苇荡来。
每逢秋至,满荡的芦花一片又一片地开放与铺陈起故园大地的满目秋色。秋风中漫天飞舞着的芦花,片片轻盈着,又片片厚重着,一年又一年,固守着大地,固守着乡村,固守着岁月,固守着时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芦花于我,收获的曾是什么?又会是什么呢?漫天的雪白?洁净?宁静?从容?
这忽然又让我想起独居乡间的母亲。母亲老了,头发又白了,秋天到了,芦花又飞了。母亲又一次地行走在故乡的芦苇荡边,看夕阳远山,看大雁南飞,在每一个风起的夜晚抑或日落的黄昏。母亲的满头白发,秋风中上下飞舞着的芦花,这一刻,母亲的头上,肩上,眉上,都是那么真实地覆盖着一片宁静的雪白,静穆的一片白,白得令人心痛,亦心酸。
斯时,我好想回家。想去看一看故乡芦苇荡里的芦花,更想陪着母亲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一如儿时,我不时地,抬头望天望月,望门前一望无边的芦苇荡,亦望远处的巍巍青山。然后,就仰着头问母亲:我什么时候长大?母亲总在那一刻,弯下着身子,乐哈哈地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瓜子,母亲的一头秀发此时正好伏在着我的脸上,好浓好密好黑好香呀!母亲默默地说道:等我头发变白了,你们兄弟仨就都长大了……
白发入秋。我忽的对着穿衣镜苦笑了一下。白发入秋的日子,就那么一路悄无声息地走进着我们的生命之秋。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我亦是故乡秋天芦苇荡里一片迎风飞舞的芦花么?在一路秋风浩荡之下,一不小心,就被吹散到了异乡的土地之上,生根,发芽,成长,壮大。
白发入秋。独立寒秋吧!白发似松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一只洁白的鸟儿,此时,正扑弄着翅膀,坚定地停驻在了我窗外楼下不远处的树梢之上,一边用它坚硬的喙梳理着漂亮的羽毛,一边还不忘放声高歌着,似要向我诉说着什么。这该是故乡的一只鸟吧!
在这个秋日的黄昏,窗内窗外,我和故乡的鸟儿终于站到了一起,共同守望与品味起白发入秋的人生况味……(吴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