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饭,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这是故乡人对红薯纯朴的依恋。童年时,故乡的沟沟坎坎都种满红薯,满目苍翠的叶片,在霞光中欢笑。
红薯的下种是初夏季节,天气变化反复无常,在我们老家也正好是河水上涨的汛期。麦子、油菜收割结束了,一般正儿八经的好田都要插上稻秧,点上花生。碰上涨水时节,大片庄稼地被水淹没;待水退下去后,乡亲们赶紧补耕补种。这时候红薯就要作为首选匆忙登场,这时候你再看,几乎家家地里都栽上了绿油油的红薯秧子,再施些农肥,便如雨后春笋般疯长。嫩绿的红薯秧铺满了路埂,肥厚的红薯茎叶越发绿得逼人的眼。趁着一场雨后将之一把把地捋下来,装进篮子里,在水里反复淘洗干净就能做成很多式样的美味。最简单的吃法是直接炒红薯秧,不需要放太多的油,待锅烧热了,迅速地倒进去不停翻炒;撒少许盐,放两小撮香葱,就可以起锅了。吃的时候还可以拌上些蒜汁,味道会更美。又或者配上肉丝来烹调,荤素搭配之下,爽脆可口。煮面条时,等面条快要熟了,把清洗后的红薯叶直接放去,筷子翻一下就可以撤火端锅了,因放了红薯叶的面条,味道极其鲜美。
那时候的孩子都很贪嘴,常常在红薯还很小时,就偷扒着吃了。虽说不值钱,可眼看着刚从土里爬出命来的红薯惨遭毒手,惹得朴实的庄户人家能从地里一直嚷嚷到整条村子都知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却也不骂,就这样,大人们都晓得又有谁家的孩子祸害粮食了,就全都回家对自家的娃说上几遍,于是暗暗告诫自己:等到红薯成熟了再好好品尝。
到了深秋时分,家家的红薯都堆得像小山似的,一部分切成细片,晒成红薯干;一部分进行窖藏,将地窖重新除潮气,将收割的红薯一篮一篮地送下去,待到吃时再从里面往上掏。老家村子有百余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个地窖,家家房前屋后甚至平房顶上都晒着红薯干。
庄户人家早晚至少一顿红薯稀饭。一律的铁锅灶台,下面用砖头垒起火膛,用以添柴煮粥。等水一开,就掀开锅盖,把米和切成长块的红薯一起放下去,红薯有红心和白心的,红心的更为香甜。那时的粥锅里往往有一层黏黏的粥皮,粥皮下的米渣黏糊糊的有些厚实,吃到嘴里香喷喷的又有嚼劲。忙碌的脸都映红在炉火的红光里。喝稀饭时都端着碗,聚在一起蹲在墙边,迎着早晨的太阳或者傍晚的夕阳喝个畅快。
其实无需太多时间,只是简单的几项操作:在开水锅中撒下几把米,又添上一把糯米和几枚红枣,然后用文火慢慢地熬。米粒在锅中上下翻滚,慢慢鼓胀,待到出现一层粥衣,已是满屋香气。一碗浓香的红薯稀饭便熬煮而成。香味不减,浓情依旧。(顾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