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路文彬《旧爱时光》有感
《旧爱时光》是路文彬近年出版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收录其创作于1987-2019年的中短篇小说十九篇。这些小说写作时间跨度大,内容丰富,风格多变,其中不乏作者早期文学创作的探索之作,诚如作者在《后记》中所云:“不妨把这部小说集当成我的一份文学档案,它所见证的是我作为文坛之外的一个‘隐身’作家,致力于探索和朝圣别样道路的痛苦及幸福。”
大体而言,这些作品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现实感较强,表达了作者对人与时代关系的冷峻思考及时代病造成人性异化的人文关怀。此类作品多为作者早期创作,比如《午夜惊嚎》《无声的歌唱》《迟钝的感觉》对战争、“文革”等特殊年代对人的肉体摧残和精神戕害进行了强烈控诉并对黑暗岁月里的人性之光表达出由衷的赞美,《死窗》《感谢婚姻》《城市安魂曲》《在车上》中的芸芸众生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浮沉于惨淡的人生并上演了一幕幕人间悲喜剧。
另一类作品则与现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正如有论者所言,“现实世界隐匿在这些文字中,隐隐地发出喧嚣的背景音,作者则作出了‘降噪’的写作处理,以独特的心灵演绎并超越于现实世界”。此类作品多为作者后期的创作,与其同时期的其他作品,具有一脉相承的血肉联系,这显然与作者逐渐明晰并成熟的创作理念相关:“我的写作是创造,它绝不抄袭现实,它的使命是创造现实。”这类创作主题多样,涉及对婚姻与爱情的理性探讨,对爱的哲思,对生命与死亡的领悟。
爱情的归宿并非婚姻,而是爱。帕斯说过:“一切爱情都命中不幸,因为一切都是时间构成的,一切都是时间的创造物之间脆弱的纽带,这两个可怜虫知道他们终有一死。”斯蓬维尔亦云:“爱情的本质是虚幻,是转瞬即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爱情的本质是悲剧性的。在小说集《旧爱时光》中,路文彬对爱情的书写显然印证了他对爱情的悲剧性认识。《笛·琴·鼓》中,琴与鼓和笛的爱情纠葛掺杂着权色交易和利益考量,纯粹的爱情在污秽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欲乘风归去》中,出类拔萃的青年庞耀将成为飞行员的梦想和对蒋荧荧的爱情视为人生的全部,却因为爱情而失去了梦想,最终在梦想的失落中爱情也变得面目全非,并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悔》中,诗人薛莱与编辑柳琴因事业和爱情而步入婚姻,但婚后薛莱又爱上了舞蹈演员齐虹,使柳琴痛苦不堪,最终齐虹嫁给日本人,也使薛莱在病痛中郁郁而终。《两极》中,梅黛对完美爱情的追求,使她同时爱上了大卫和童年,她爱大卫的灵魂,也迷恋童年的俊朗,一种稳固的三角爱情的可能性被呈现,而爱情无可避免的占有欲和排他性使梅黛苦心经营的三角关系瞬间崩塌。
作者显然并不满足于对爱情悲剧性认识的简单图解和演绎。除了对爱情悲剧性本质的揭示,作者还试图为爱情的出路寻找一个答案:爱情的归宿,显然并非婚姻。《感谢婚姻》中,阿好和阿勤婚前爱得如胶似漆,却在婚后因生活琐屑而彼此憎恶,终以离婚收场。《旧爱时光》中,我和凯拉因爱情而结合,却在婚后七年因家庭生活的分歧而选择分手。《我怎么会找不到你》中,婚姻更成为自由的枷锁和可怕的梦魇,令董标为此丧失了生命。那么,既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除去婚姻,爱情注定死无葬身之地?答案并非如此。作者以其理性的认知告诉我们:爱情的归宿是爱!
在爱情归宿的寻觅中,《旧爱时光》为我们唱响了一曲唯爱永恒的赞歌。小说中“我”为了重获自由而选择与前妻凯拉分手,此后不断物色新的恋爱对象,直到叶色的出现让“我”以为遇到了真爱,但是父亲的死唤醒了“我”对凯拉的爱,沉淀在岁月深处中的爱经过时光的发酵而愈发馥郁芬芳,令都市中泛滥的情爱顿觉廉价而肤浅,对爱情真谛的领悟,使“我”怀着歉疚的心情默然离开了叶色,而选择与凯拉复婚,投身于“浅吟低唱的旧爱时光中”。《无声的歌唱》中,“鸠山”在漫长时光中的忏悔,使他与母亲的爱情升华为了爱,最终得到了母亲的原谅并完成了自我的救赎。一切终将黯淡,唯有被爱的目光镀过金的日子在岁月的深谷里永远闪耀着光芒。爱是给予和同情,爱也是爱情最好的归宿。
大爱无疆。爱情固有的独占性与排他性缺陷,使其局限为小爱,而缺乏宗教式“博爱”的宽广胸怀。《菊花》中,菊花是一个心中有爱、充满阳光的幼师,甚至为了心爱的孩子们,而忍痛舍弃了爱情,她的师爱像阳光一样包围着孩子们,又给予孩子们光辉的灿烂与幸福。《南丁格尔》中,蓝慧是一个南丁格尔般用宽广博大的爱照顾病人的护士,在妇产科和肿瘤科的工作经历,使她领悟了生命与死亡的真谛,于是她化身为爱的使者,践行着让每个生命沐浴着爱的阳光来到世界,带着生命的尊严和温暖的关爱离开世界。正如鲁迅所言:“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种圣徒般的悲悯和博爱才是大爱,它是自由意志的践行,因而是崇高的,也是伟大的。
阅读这部小说集,时刻聆听到爱的召唤。《旧爱时光》,爱是不朽的时光。(李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