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巴掌是有力的,打在屁股上让人火烧火辣的疼。兄弟姐妹中,我挨打最少,原因是我摸清了父亲的脾性,刚强的父亲见不得软弱,尤其反感我们哭鼻子。
家里就数妹妹小凤挨打最多,她动不动就哭鼻子。有一次,她在路上看到一条蛇,便远远地望着蛇哭,哭得天昏地暗,蛇早就一溜烟滑到草丛去了,可妹妹还站在原地哭。爸爸用一担大木桶在门前池塘挑了五、六趟水,他的脸先是发白,后是发黑,乌云密布马上就要大雨倾盆。果不其然,水缸挑满后,父亲操起枝条就往外走。
父亲一边打她一边数落,“哭是最没用的表现。” 他舞动枝条,枝条抽在身上,不会伤筋动骨,却让人钻心的疼。
有一次父亲花五元多买了一把黄色油布伞,那时我们上学全都戴斗笠,伞在我们眼中是奢侈品,何况是有颜色的伞。我虚荣心爆棚,偷着打去学校,结果放学时伞不见了。我急疯了,当时上高中的姐姐读寄宿一个月伙食费才四元多,这把伞可是我们家唯一拿得出手的物件,我不敢想象父亲知道后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没敢回家,天黑的时候,一个人踅摸进离家不远的破庙。听到爸爸和别人的交谈声,我知道爸爸打着电筒迎着我回家的路去找我了,我想跳出去告诉他,“我在这儿呢。”可又惧怕他知道我弄丢那把油纸伞的事,纠结来纠结去,直到父亲的脚步声走远,我也没敢出来。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们满世界找我、喊我,我耐不住了,从破庙走出来,硬着头皮答应了他们。母亲赶紧上来拉住我的手,把我牵回家去。
吃完晚饭后,父亲站到我面前,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我胆怯地说,我把伞弄丢了。我话音刚落,父亲的枝条雨点一般落在我身上,他边抽边气哼哼地说,小孩丢伞尚可原谅,但是做错了事还要逃避,害得一家人心惊胆战寻找两个钟头,这个错就大了。事后,看到我一身的血道道,母亲和姐姐都说爸下手太重,我们在心里都觉得爸太残酷无情。
父亲瘫痪后,一次我们说起往事,父亲难过地说,家里孩子多,年轻时的他特别焦虑,怕孩子带不大,及至我们大了,又担心我们没出息,所以他就一直扮黑脸,逼着我们有担当,将来能更好地面对磨难。我心里涌起万般酸楚,当我明白父亲的苦心,想与父亲一起畅享生活的甘甜时,父亲却不再陪伴在我们身旁。
我常常一个人回顾过往,深悔年少时给父母带来的那些烦忧破坏了平静的家庭氛围。只是时光已无法倒流,唯有督促自己努力成长,茁壮到足够为亲人遮风避雨,方不算辜负父亲的那片苦心。(王丕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