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九岁的我不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游戏,不再一起上山摘野果吃,也不再坐在邻居胖儿家那阔大的老式天井房内和小伙伴们一起闲聊,而是一个人背一把锄头,满山满岭地寻挖半夏。
农作物收获后的土坡上,总有这里一株那里一株野生着的一种绿色植株,顶端结出了卵圆形黄绿色浆果,我一看就知道是半夏,它的根部有一个形似座钟大小如莲米的块茎,可入药,晒干后,在乡下的药材收购站可卖得一毛三分钱每斤。我背着竹篓,欣喜地跑向蓬突着卵圆花冠的绿草,每株草下就有一粒半夏。握住半夏,我的内心漾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幸福感。
那时,胖儿在城里上班的姨爹给他捎来一本连环画小人书《无名英雄》,离奇的想象力,曲折的故事,千钧一发的场面,让我深陷在故事情节中不能自拔。但胖儿的姨爹只给他带来一册小人书,书后注明这一本是整套十二本中的第八本。我已托胖儿姨爹买整套的《无名英雄》了,他下次来就会带给我整套图书,我们约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斤晒干的半夏就可换得一本连环画,想想都激动,原来一挨床便入睡的我常常兴奋得在床上做白日梦,我想象着汉城纵横交错的街道,想象着俞林在街道上遇到的各种挑战,每一次想象都止于自己贫乏的思考,越是这样我便越渴望得到连环画的其他分册。
我开始每天盼天早点亮,晚些天黑,这样,我便有更多的时间挖半夏。
半夏晒干的时候,由于水分丧失,变小一圈,两篾篓半夏晒干只装满一篓,我急匆匆地背往药铺去卖。
来到药铺我才知道,原来挖药草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多老爷爷老奶奶背着药草,在药店门口排队等待过秤,矮脚茶、竹节草、夏枯草、灯芯草、半夏,药材摆满了药店的前坪。
看到前面黑板上写的收购价,半夏已跌至七分每斤,我难过得掉下泪来,原来可换整套图书的半夏,现在看来只够买回半套了。
同村的五保户九奶奶问明情况,将自己卖夏枯草的七毛多钱硬塞到我的手上,想到胖儿的姨爹下午会到,我充满感激地接下了九奶奶的钱,承诺我会在冬至前还上。
从胖儿的姨爹手上接过那一整套书时,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上,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我连蹦带跳冲到草码垛旁,一个人有滋有味地看起来。
不用多长的时间我就看完了一本。想到我还欠九奶奶七毛钱,想到我还想让胖儿姨爹捎其他的书看,我站起身来,将书放在家里的隐秘处。让出工的父母看到又会说我不好好读书,就会看闲书。
白天的空余时间,我继续采药草。我沉浸在书中的英雄故事里,心情豪迈,壮怀激烈,即使上最僻远的山上采药草,也不害怕。
时光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回头再看那段时光,那是我第一次为了梦想中的目标,而执着奋斗着。后来的人生路上,我有了很多次为梦想打拼的经历。屈指算来,那些不为人知的幸福,竟藏在一个个为梦想奋斗的路途中,那些“打拼”,奠定了我一生的小小成就;那些小小的幸福,串起了我自信的人生。(王丕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