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寿阳之于宋武帝还有更深的感情,这是许多人渐渐淡忘了的。因为随着晋王朝退出历史舞台,发生在寿阳的那场拯救晋王朝的战争也就被人淡忘了。但是宋武帝没有忘,他一生冲锋陷阵、功盖天下,寿阳战役就是他盖世功勋的开篇。是这场战役使他成为朝野中人人崇拜的英雄之一——那场战役打得的确过瘾,八万晋军打败了八十万的秦军!史无前例!而他作为晋军先锋队中的一员干将,怀着满腔的家仇国恨,凭着过人的勇气和高超的武艺,第一个杀入敌营,因而与谢玄、谢石、谢琰、刘牢之……一起,受到晋朝廷的表扬和嘉奖。这场发生在他二十多岁的战争,为他的一生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同时,也为他的人生定下了基调:浴血疆场建立功勋。因为他出身贫苦,没有别的可依仗的东西,只有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荣誉和地位。
那个时代也造就了他这样的英雄。晋王朝后期战火不断,而他就是在战火中一步步成为晋王朝劳苦功高的人,最终,把名存实亡的晋皇帝取而代之。在他之前,辅助晋皇室的那么多有才有识的人都没有获得禅让的皇位,比如王谢两大世家的几位杰出人物,而只有他从司马氏手中接过了江山社稷,这完全是天降大任于他。想到这里,宋武帝的嘴边又浮上了笑意。如今,刘宋王朝已经坐稳了江山,他可以歇一歇了。
突然,一阵眩晕,宋武帝身子晃了晃,身边的侍卫赶紧扶住了他。
宋武帝病了。
这天是寿阳公主十二岁的生日,由于宋武帝病情很重,皇宫里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中午时光,寿阳公主被带到宋武帝的身边。
“孩子,把你的手给我。”宋武帝对寿阳公主说。
寿阳公主伸出了一双手。
“孩子,父皇的时间不多了,在父皇还在的时候,想为你选个驸马都尉。”宋武帝慈爱地对寿阳公主说。
“不,父皇,孩子要永远待在您身边!”寿阳公主回答。
“孩子,父皇不能永远陪着你,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像姐姐们一样下嫁出去了!”
“不,不!”寿阳公主把自己的手从宋武帝手中抽出来,高声说。
“孩子,听……话!”宋武帝说话有些艰难。
“就不!”寿阳公主一转身,跑了出去。
宋武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太子身边拥立了许多人。早已为人妻做人母的皇长女会稽公主回到了宫里,照料着宋武帝。
直到宋武帝病逝,寿阳公主都没有能够见到他的父皇。
披麻戴孝的寿阳公主在父皇的遗体前呆呆地站着,身边的姐姐们哭得天昏地暗,而她却哭不出一声来。
其实,她的泪早就哭干了。
就在那次见到她的父皇以后,她就一夜一夜地流泪,她悔恨自己对父皇使性子,悔恨那天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愿离开她的父皇。
父皇最终还是离开了她!她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她又不能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为父皇守孝期间,没有谁提过为寿阳公主选驸马都尉的事情。
接着,皇室内部开始为争夺皇位发起了一场场动乱。宋武帝病逝以后,皇太子刘义符继承皇位。但是,寿阳公主的这位大哥是个不争气的人,不具有父皇的好品德,成天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即使在守丧期间,也是花天酒地,毫无节制。以谢晦为首的顾命大臣杀了刘义符,他们还认为寿阳公主的二哥刘义真贪婪成性,也将他杀了,最后,拥立寿阳公主的三哥刘义隆为皇帝。
宋文帝刘义隆倒是关心过寿阳公主的婚事,但是,寿阳公主的态度仍然像以前一样的坚决:“不!就不!决不!”
她认为,她已经没有了父皇,就再也不能没有皇宫;只要不离开皇宫,就像不离开父皇一样,因为,在这里她能够感受到父皇的气息。
渐渐的,寿阳公主成了大姑娘。她在皇宫中我行我素,没有人管束。
成了大姑娘的寿阳公主还是不想下嫁自己。她开始思考人生,别的公主们想都没想过还要去这思考什么人生,她们的人生从当公主那天就操纵在他人的手中,无须自己去思考。这是一个初春的日子,她斜卧在宫檐下,看着纷纷飘落的梅花,想起了多少年前她在梅树下吟诵《摽梅》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还分不清《摽梅》诗中的“梅”跟梅花的“梅”不是一回事。是的,那个年纪,不懂得太多,竟然还在梅树下吟诵这样的爱情诗!爱情是什么?小小的年纪就那么迫切地想得到?真是荒唐可笑! (未完待续)
田家庵·金 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