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两岸的人家,都把祖父称作爹爹,把父亲称作伯伯。但也有例外,譬如我家。由于父亲自小离家读书、工作,见识接触了许多新生事物,在我们牙牙学语时,教给我们很多新鲜词语。于是,我家兄妹几人,自小便跟城市里的孩子一样,把伯伯称为爸爸。
爹爹其实应称为爷爷。听母亲说,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教导的,但架不住我们堂兄堂姐多,在他们的土音土语带动下,父亲的教导便显得苍白无力。爹爹已作古多年,但我们常常想起。爸爸退休后心闲,更是经常提及。每每坐在餐桌边,面对着丰盛的菜肴,爸爸总会对我们说,现在的生活!啧啧,要是你爹爹在世,还不天天当成过年!
在我的印象中,爹爹堪称中国农民的代表。一辈子勤俭持家,忠厚老实。1949年春,家乡解放,爹爹结束了给东家当长工的生活,分得了土地和农具,扬眉吐气。老人家打心眼里拥护共产党,热爱毛主席,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感谢毛主席!体现在行动上,就是把自己五个儿子全部培养成为万千党员的一分子。
爹爹的节俭,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在物资匮乏年代,吃饭常常成为问题。听母亲说,爹爹带着几个孩子下地回来,常常锅里饭不够吃。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爹爹就会早早放下碗筷。奶奶心疼他,知道他没有吃饱,投去关切的目光。爹爹不在乎地抹抹嘴巴,说,今天不饿,俺早打饱嗝啦!遇到哪天饭做得多,锅里还有剩饭,爹爹就会说,粮食金贵,不能浪费,俺再来一碗!
38年前,就在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后不久,“交够国家的,留足自己的。”我们家解决了温饱问题,爹爹却无疾而终,享年84岁。
新中国的成立,让爸爸这样一个农村放牛娃,有了走进校门的机会。爸爸今年已85岁高龄,对于走进校门的那一天,至今记忆犹新。念书那年,他已15岁。报名时,同学们都笑话他年龄偏大。回到家,他动了打退堂鼓的心思。爹爹知道后,把他狠狠“尅”了一顿,说,以前没有机会读书,也就罢了;现如今共产党撑腰,把学校建在家门口,俺们可不能世代当“睁眼瞎”!父亲重新背起书包来到学校,暗暗发愤,连连跳级,三年念完高小,两年念完中学,然后保送进了县师范,接着保送读完地区师专。毕业后当上中学教师,文革后走上行政岗位,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人,兢兢业业做事,各类红彤彤的奖状、奖章塞满抽屉,成为家乡人的骄傲,也成为我们一家人的依靠。我们跟随父亲生活,先从乡间搬进小镇,又从小镇搬进了县城。1995年爸爸光荣退休,每天与老伙伴们吟诗作赋,对酒当歌,日子过得悠哉悠哉,逍遥自在。
爸爸和妈妈一生育有四个孩子,我是老二。按照爸爸给我设定的人生轨迹,长大后守着责任田比较合适。其时市场经济肇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可不愿“二亩薄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一生!我得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去、看一看!初中偏科,高考无望,我就参加了中文专业自学考试。凭着内心一种争强好胜的狠劲,三年下来,居然让我过关斩将,拿到了自考文凭!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三年自考,培养了我的读书兴趣。只要能找到的书籍,我都要狼吞虎咽、如饥似渴地研读一番,虽然经常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如坠雾中。读书之余,我把平时的所思所见所感形成文字,投往报刊发表。一来二去,竟赢得“安丰塘畔一支笔”的美誉,引起有关单位关注,招我做了宣传干事。后来,我正式调进了新闻单位。相继出版了《城墙根下》、《寿州走笔》、《寿州随笔》等图书,真实反映家乡的风土人情、社会百态和演绎变迁。我成为家乡一名受人尊敬的文化人。
按照家庭传统,每年春节来临时,我家兄弟姐妹都要从天南海北回到家,陪着父母其乐融融地吃上一顿年夜饭。今年我家添丁进口,20多人围坐在一起,好不热闹!爸爸兴奋不已,又说起我们的爹爹,要是你爹爹在世,啧啧!我接过话头,说,那是没法比呀!爹爹所处的,是“站起来”的时代;您老所处的,是“富起来”的时代。而现在的我们,正处在“强起来”的新时代。时代不同了,人们的追求不一样。现在的温饱早已不是问题,全国人民都在同逐中国梦。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这代人,都在为时代所牵动,在这场伟大进程中完善自我,追求着自我实现的人生价值!(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