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回老家,途中经过淮河大坝,又看到了那一棵棵矗立在淮河岸边的柳树,依旧那样苍劲、高大、挺拔,默默守护着淮河两岸的百姓。
这些柳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在这里站立了多久?恐怕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我只记得,我记事时,爷爷牵着我的小手,带我来河滩上放鹅,爷爷指着那一排排柳树对我说:“小家伙,它们比你还大得多呢!”我天真地问道:“那我也得叫它们爷爷吗?”爷爷乐得哈哈大笑,胡子都翘起来了。
关于柳树的美好记忆总是始于春天。儿时,每当房檐下的冰柱开始“滴答”、“滴答”地向下滴水,母亲便站在小院里向河堤的方向张望。我好奇地问:“妈,你看啥呢?”她笑着说:“我看河堤上的柳树‘起烟’了没有。”初春,细细长长的柳条上绽出一个个娇嫩的小芽,远远望去,柳枝上像笼罩着一团团嫩绿的烟雾,真有几分诗情画意。可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想的可不是诗情画意,而是盘算着开春了,哪块地种什么,喂多少鸡、多少鸭,还有,攒一些鸡蛋、白面,给孩子们摊柳芽饼尝鲜。
一听母亲说摊柳芽饼,我和姐姐就挎上小竹篮往河堤上跑,摘柳芽儿。新生的柳芽儿嫩嫩的、脆脆的,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好闻极了。我和姐姐很快就摘满了一篮,欢天喜地拎回家去。母亲打来清清的井水,将柳芽儿淘洗干净,摊开晾着,然后和面、搅鸡蛋、生柴火、烧锅,半天忙活下来,一锅香喷喷的柳芽饼就做好了。我和姐姐大口嚼着,母亲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说:“这叫‘吃春’,春天吃春,百病不生,多吃点,长高、长大、长结实!”
浅夏时节,柳叶儿长大了,柔细纤长,青翠欲滴,还带着细细的茸毛,随风舞动。柳树垂下一头长长的“秀发”,好似一位袅娜多姿的美女临水玉立,悠闲地照影、梳妆。树下开满五颜六色、娇丽芬芳的野花,引得蜂蝶飞舞,小鸟不时从柳条间穿过,叫声清脆。我和小伙伴们爱到柳堤上玩耍,偶尔会拾到败落的柳条,便一手捏紧一端,一手从捏紧的端头向下慢慢捻动,使树皮和里面的木质分离,然后从较粗的一端把木质部分抽出,就得到一根像吸管一样的树皮管子,把树皮管子两端修剪整齐,捏扁一端,轻轻刮去表层的硬皮,一支柳笛就做好了。小伙伴们比谁吹得响,比谁吹得好听,比谁吹得花样多。我可以用柳笛吹出布谷和喜鹊的叫声,上学以后,我还学会了用柳笛吹《泉水叮咚》《春天在哪里》。
柳笛吹腻了,我们就编柳帽玩,编好后,模仿电影《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里面的场景分成两拨玩“打鬼子”的游戏,冲啊、喊啊,笑声朗朗、好不开心。
晚秋时节,庄稼收割了,小麦也种下了,辛勤能干的庄户人迎来了一年中难得的休闲日子。这个时候,村子里迎亲嫁女的多了起来,河堤上隔三差五传来吹喇叭、唢呐的声音。我和小伙伴们一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就往河堤上跑,去看热闹。接亲的人们都穿着平日舍不得穿的衣服,满面春风,新娘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穿着崭新的红衣服,麻花辫上扎着红绸子,面含羞色。接亲的人多半会抓几把炒得香喷喷、染成红色的花生给我们。站在河堤上,嚼着花生,看着接亲队伍渐渐远去,这个季节,河堤两边的柳树已渐透黄色,可依然那样浓密,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天高地阔,长河如练,一片金色和绿色中,只有新娘的嫁衣是红色,那一抹红,在杨柳夹道的河堤上渐行渐远,变成一个红点点……
隆冬,大雪飞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河堤上的柳树变成了银条,仍旧如卫士般矗立,仿佛在展望春天……
如今,离开故园的我,每每看到柳树,便情不自禁地想起故园,想起乡亲,想起如忠诚卫士般守护着河堤的故园老柳……(赵闻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