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喜欢骑自行车带着我到处走走。村北那条细细长长的乡间小路通往外面的世界:一路向北,途径邻村的几个小村庄,然后到了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这条路通往城市的繁华世界。
农忙过后,父亲就招呼我:“上车!”我一跃而起,跳上父亲的自行车。每次外出兜风,对我来说就像旅行一样充满好奇和惊喜。父亲并没有什么目的性,所以我们走走停停。路过邻村时,他有时会停在别人的田头,看看人家都种了什么庄稼。父亲说:“咱这地方水土就是好,种啥啥丰收!”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我听。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自顾自揪着小路旁的喇叭花,或者循着蟋蟀的叫声而去。
父亲一声“出发”,我连忙跳上自行车。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路上父亲不停地跟我说着话,“看,这几棵树都长这么粗了!”“瞧,这里新盖了几间大瓦房。”“咦,这里啥时候建了一家工厂?”从那时起,我开始学会留意路旁的风景。上学后读到“目的地不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这样的句子,我立即就想起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去兜风的一幕幕。
快乐的时光就像捧在手中的珍珠一样,流光溢彩,让人无限欢悦。说说笑笑间,父亲带着我到了城里。那个年代的城里,没有现在这么热闹,不过是多了些林立的高楼,而且道路全都是柏油马路。这对我来说就足够有趣了,看到了一个与乡下完全不同的世界,总让我疑心是到了某个童话世界里,心里隐隐地期待有一些故事发生。不过,每次的经历都是平淡无奇的,可下一次父亲招呼我“上车”的时候,我依旧满心期待。
每年农闲时,父亲都会骑自行车出去转转。大部分时候带上我,偶尔他自己出去。有时农忙时,父亲也会起个大早,抽空出去转一圈。母亲说:“你爸这人,放着家里的活儿不干,净出去瞎溜达!”母亲言外之意是父亲不务正业,不像村里别的农夫那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周而复始地过活。
如今我明白了,父亲“骑自行车去兜风”就是他的诗和远方。父亲没有不良嗜好,不赌博、不喝酒,就喜欢出去溜达溜达。看看风景,抵达远方,这不正是父亲辛苦生活之余的一抹诗意吗?有时心情烦闷了也出去。我记得有一年我家的日子过得艰难,父亲很苦闷,他出去走走的频率也高起来,回家的时候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有时,父亲坚持的“诗和远方”还让他有些意外收获。一次,他骑自行车去兜风,到了一个比较远的村子,发现那里的人开始种香瓜了。父亲非常惊喜,于是向人家“取经”。第二年,我家开始种香瓜。乡邻们见种香瓜收成不错,纷纷来向父亲请教。几年后,我们的小村庄家家都种起了香瓜,每年到了香瓜成熟的季节,整个小村庄都飘荡着香瓜的清甜味道。
如今,父亲老了,依然喜欢骑着自行车去兜风。我劝他买套装备,跟附近的“骑友”们一起出发,走得远一点。父亲笑着摇摇头,依旧骑着他的老式自行车出去。骑着自行车去兜风,是属于父亲的诗和远方,个中滋味,或许只有他自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