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初春的微风掠起李嫣的长发,衣袂飘飘。
风姿妖娆的她,渐渐走远。
国相黄歇的车马却原地未启,他坐在车里,透过锦幔的缝隙,看着她的背影。
看似平静,国相黄歇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既以背影惊天下,何以转身乱芳华。
未曾想过,李嫣却转回身来,疾步走向国相黄歇的车驾。
梨花带雨,眼角含泪。
她站在夜色里,轻声对国相黄歇说:
“将军,带我走吧!”
1
一天晚上,掌灯十分,门客李园踏着浅浅的夜色前来求见。
李园告诉国相大人,他已数月未曾回家,十分牵挂自己的妹妹李嫣,想回家探视妹妹。
李嫣……
国相黄歇正在批阅公文,却显得心不在焉。
那里住的还习惯吗?黄歇问李园。
感谢国相大人,那里很好!没有国相大人,就没有我们兄妹的现在。李园的回答,发自内心。
10年前,赵都邯郸风雪之夜,流落街头的一对赵人少年兄妹,得以结识出使赵国的楚国左徒黄歇。
一袭锦袍,温暖贫寒挨饿受冻的少年兄妹。
感恩的种子,如同春天的播种,在他们的心里发芽扎根。
10年之后,昔日的左徒,已是国相。
而昔日的少年兄妹,也早已脱胎换骨。
妹妹李嫣,容颜倾世。
他们一路寻找,终于在楚国新都陈郢和恩人重逢。
李园成为国相黄歇众多门客中的一个,当然也是深受国相大人器重的为数不多门客之一。
如果门客李园是左膀,那,另外一个门客朱英就是右臂。
国相大人给予李园丰厚的待遇,还赐给他一处院落,作为李园和妹妹李嫣在陈都的住所。
偶然的一次雪夜邂逅,昔日流落邯郸的少年兄妹,在国相大人的提携之下,渐渐改变了他们的人生道路和命运走向。
国相大人,就是他们兄妹今生的贵人。
那你快去快回。国相大人批阅公文,似乎并无更多话语。
门客李园躬身退出,隐身于相府外的夜色之中。
而国相黄歇,却再也无心批阅公文,内心的波澜无法平复。
2
三日之后,李园返回相府。
国相询问李园逾期迟归的原因。
李园如实禀报:国相大人,齐国国君派来使者,携带着厚礼,来求娶我的妹妹李嫣。我哪敢大意,生怕得罪了齐国国君的使者,宴请齐国使者,喝醉了,所以耽误了回来的时间,特向国相大人呈递上“书面检讨”。请国相大人不要偏袒舍下,按照相府门客管理制度的规定,该通报批评就通报批评,该扣罚“当月绩效”就扣罚“当月绩效”,免得其他门客不服,给相府的“门客管理和工作纪律”,带来不利影响!
国相大人端在手中的茶盏,微微颤动。
这一细节,却被极为精明的李园,看在眼里。
那,你和李嫣答应齐国使者的求聘了吗?李园从国相大人的问话里,似乎捕捉到了他内心的波澜。
李园说,国相大人,实不相瞒,我妹妹的心里,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她怎么还可能答应齐国使者的求聘呢!
国相黄歇深为惊讶,李嫣已有了心仪之人?这个人是谁,在哪里?
李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决定破釜沉舟:
国相大人,李嫣的心仪之人,就是国相大人啊!
3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
在陈都一处幽静的院落里。李嫣和她的亲兄李园,住在这里。
国相大人走进来的时候,李嫣早已在那里迎候多时。
她跪拜在地,感激着国相大人屈尊舍下,能来见她。
国相大人慌乱中,伸出双手,想去搀扶她,犹豫了一下,却又把手收回。
他和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那么细致打量过彼此。
差异太大:年龄,阅历,身份,阶层……
确认过眼神,阅人无数的国相大人,还是在内心掀起狂澜,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此生以来看到的最好看的女子。
只是那一眼,涉世不深的她,内心极为复杂、百感交集,这个男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好似10多年前邯郸丛台风雪之夜,一袭锦袍温暖她的那个人,但她却又对他极为陌生、未知。
她的心思,早已被国相大人看穿。
国相大人告诉她,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也坦诚地告诉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除非她选择回到过去。可是,她已经回不去了。
大人,我已经回不去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多。爱情,体面,尊严,富贵……都是我想要的。后面这句话,李嫣当然没有说出来,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你确定,你一定要作这样一个选择吗?
如果相国大人不能带我走,我只有选择跟着齐国国君派来的求聘使者,走了!不能嫁给相国大人,那,就嫁给齐国国君吧!
他和他,都沉默着。
他们也不知道,还能讲些什么。
茶叙数盏,夜已经深沉,快要到都城夜间宵禁的时间了!
下定了决心,国相大人十分艰难地对李嫣说:
现在有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你愿意选吗?
这个人,注定了不是国相大人吗?
不是!但是这个人,比我更优秀,更适合你!
国相大人一定要作出这样的决定吗?
一定!
那好,我选!
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他就是,当今的楚国大王!
4
熊完还是太子的时候,被送到秦国当人质,于是,秦、楚握手言和。
可是,雄才大略的秦昭襄王还是不放心。于是,秦昭襄王选了自己最钟爱的一个公主,嫁给了太子熊完。
来秦国当人质的楚国太子熊完,成了秦昭襄王的正牌女婿。
太子熊完和秦国公主,在咸阳生了一个儿子。
然后,就是太子熊完的老爸、楚顷襄王病危,左徒黄歇“偷梁换柱”、以命相抵,太子熊完抛妻别子,孤身逃回楚国,继承楚王大位,是为楚考烈王。
熊完当上楚王之后,王宫佳丽无数,却不生男孩。
考烈王无子,楚国无太子,国之不稳。
人生的重大机遇,就在这个转角,鬼使神差般给予了草根出生的李嫣。
晚楚的历史走向,也因此在等待着被她改写。
5
所有的王,都不缺美女,也不缺年轻貌美的美女。
楚国的王,考烈王熊完,当然也是如此。
不过,李嫣不仅有倾世容颜,她还能歌善舞、能言善辩。集美貌和才情于一身的李嫣,很快得到楚考烈王熊完的宠爱。
更为重要的是,李嫣还是楚考烈王最为信任的人,国相黄歇所力荐,楚考烈王对李嫣更多了一份特别的眷顾和信任。
很多时候,不得不相信,命!
李嫣入宫之后,很快有孕,为楚考烈王生下一个男孩,取名熊捍!
考烈王喜极而泣。熊捍刚满周岁,考烈王就迫不及待地将其立为太子!
三年后,李嫣又为考烈王生下一个男孩,取名熊犹。
李嫣为楚国和考烈王,立下不世之功。
6
公元前238年,在楚国新都寿春,考烈王在继续担任三年楚王后,病逝了。
楚王熊完享年52岁,在楚王任上干了25年。
楚国迁都寿春后,续国19年、历经四任楚王,考烈王是第一任,后面的三任都是他的儿子。
楚国王室经过广泛听取朝野意见,综合考评他担任25年楚王的业绩和表现,授予“考烈”谥号。
我们今天称呼的“考烈王”,并不是熊完从当上楚王开始就有的称号。而是,在熊完死后,王室对他一生业绩严苛考评后,给予的称号,也就是谥号。
春秋、战国时期,所有的王的称号,都是如此而来。
相当于盖棺定论。
当上了王,也是不能懈怠。必须为国、为民,竭尽全力、耗尽毕生。否者,死后,得不到高评、好评。即便继任者是自己的儿孙,都无法改变王室对已故先王的业绩考评、功过认定。
公元前238年,太子熊捍,接过他的父王考烈王熊完的王位,史称楚幽王。
10年之后,公元前228年,楚幽王病逝。
在太后李嫣和国相李园主导下,楚幽王熊捍的亲弟弟熊犹接替他,登上楚王之位,史称楚哀王。
草根出生的李园、李嫣兄妹,迎来了他们人生的最高光时刻,缔造了整个春秋、战国800余年王朝更迭、一骑突出、改变人生命运、历史走向的绝世传奇。
然而,一场血雨腥风,正在楚国王朝内酝酿着,山雨欲来……(沈国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