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和老洲结婚了。那时他家还有一个弟弟和六个妹妹,一大家人挤在四间土坯房里。我们结婚时弟弟去邻居家借住,给我们腾出了一间房子当婚房。结婚第三天,我们就搬去了单位宿舍居住。说是宿舍,其实只是一间十平米的房子,仅能容下一张床一张桌子,我们从用木板在房内搭了个阁楼盛衣物。又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搭了间临时房子,半间当厨房,半间盛杂物。
那天老洲下班回家,从包里掏出一个宝贝让我看,是一幅画,上面画了一棵桂花树,画得太逼真了,像桂花从纸上长出了一样。老洲说这是市里一位有名的画家画的,正好上午这位画家来他们单位参观,老洲负责接待,中午休息时,老画家看着厂子里的一棵桂花树来了灵感,当即做了一幅画,送给了老洲。
画是好画呀,可看完画我俩便犯了愁,墙上钉满了钉子,钉子上挂着零碎的日用品,满墙上找不出一块可以挂画的地方。最后老洲只好将画折叠起来,说想看时展开看,不想看时便收起来夹在书里。
那段时间,家里来了客人,老洲便打开画让客人观赏,甚是得意。后来,大儿子小时候调皮,家里没人时自己翻腾出书本玩,误撕了那张画,老洲心疼得一天吃不下饭。我知道他不是心疼画,而是心疼逼仄空间里丢失的一片风景。
我鼓励老洲自己学画画,老洲竟接受了我的建议,半路出家拿起了画笔。只要是休息日,我和儿子便陪同老洲去公园写生。那幅撕碎的桂花画成了老洲心病,他学画专画桂花,说实话,老洲画画悟性太差,虽然也天天抱着书本研究琢磨,有时也向精通绘画的老师请教,但他总也画不好。每次他画完,问我们,画得好看吗?我和儿子都违心地说,有进步,比上一张好看多了。
我们家的每本书里都夹着老洲画的画,后来二儿子出生了,老洲那些画成了儿子们的玩具,总也“撕”不完。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单位分房,我家终于有了两间房子,孩子却变成了三个,还是挤。但总算腾出一面墙可以挂老洲画的画了。画挂墙上那天,我和孩子们都夸老洲的桂花画得逼真,儿子更会拍马屁,说晚上睡觉还能闻到阵阵桂花香呢。
十年后,我们又在城里买了一套三居室,我还是留出一间房子给老洲备了一张桌子,让他当画室。可老洲却有了自知之明,他说自己的画配不上新房子,要想看花,买一盆桂花回家看就可以了。
我们退休后,回老家买了一套老宅子,老洲看上那套老宅里的大院子了,简单装修了一下便搬了进去。老洲计划,他要在院子里种菜养花,还要在院子中央种一棵桂花树,等桂花树开花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呀。
如今我们家的桂花树长得枝叶旺盛,每年深秋桂花开时,我常在夜里闻到阵阵桂花花香,其实这种花香一直萦绕在我身边几十年,从老洲带回那幅画开始,我们的小家就充满了花香和喜庆。那张叠起来的桂花树和老洲画的那些桂花,如影随形,跟着我们度过了清贫又平淡的日子,芬芳了岁月,温暖了流年。(李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