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隐贤,西隐贤,隐贤街心跑大船。”一句民谣把我幼小的心勾走了。稍稍长大一点,又有一句话“买不到的,去隐贤;卖不掉的,也去隐贤”诱惑了我。
直到我过了不惑之年,有天下午和几位朋友跑到隐贤。隐贤坐落于寿州西南40公里处淠河岸边的一个破落小镇,像一位被遗弃的老妇人坐在淠河旁暗自垂泪。隐贤归来当我翻阅了县志,走访了一些隐贤老人,几次徘徊于隐贤老街,观泰山庵风水,在我眼里,隐贤成了一个充满人文色彩的精神高地。
据1996版《寿州志》记载:“隐贤,相传三国时曹操在此筑炉造兵器(淠河有铁矿砂,品位高),有‘百炉镇’之称。唐代贤士董邵南,举进士,不得志,隐居于此。后人为纪念董生,改百炉镇为隐贤镇。”隐贤最早的名字叫顺河街。顺着老街往南走,有一个顺河街的指示标牌,隐贤老街与淠河呈平行走向,叫顺河街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一场战争把顺河街改成了百炉镇。在《三国演义》第四十六回“用奇谋孔明借箭”中,罗贯中有一段精彩描写。周瑜请孔明议事,瑜问孔明曰:“即日将与曹军交战。水路交兵,当以何兵器为先?”孔明曰:“大江之上以弓箭为先。”就这样,孔明被周瑜一步步套牢,要孔明在十日内监造十万支箭。孔明曰:“操军即日将至,若候十日,必误大事。”孔明答应三日之内可造十万支箭,并与周瑜立下军令状。第三天五更,孔明向鲁肃借船二十条,船上扎上草人,趁雾向江边曹营擂鼓行去。曹营将兵向船上频频射箭,不一会,十万支箭便交到周瑜手里,故事写得活灵活现,可见曹操当时在顺河街建百炉造兵器,通过淠河向南方输送是极有可能的。沿着老街走了几趟,我在想:当初曹操派人在顺河街打造兵器,也是经过多次考察才做决定的。一是古代运输靠的是水运;二是淠河有丰富的矿砂资源。一个地方的地名通过千年积淀,一下子把百炉改成隐贤,这个人肯定不一般。
嘉靖《寿州志·孝节列传·唐》这样记载到:“董召南,贞元间举进士不第,行义著闻于乡里,事父母致孝,备极甘旨。其孝慈及物,至有鸡犬相哺。韩文公尝作《董生行》颂之。”韩文公即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我们耳熟能详的《送董召南序》、《嗟哉董生行》均出自韩愈之手。那么,董召南是何许人也?董召南举进士不第后,一度想到燕赵寻找报国机会,好友韩愈写文章规劝他:“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董召南身逢藩镇割据时代,他从朋友韩愈送他的两篇文章里,得到了启发,决意一心伺候母亲,便隐居百炉镇。多次到隐贤去找寻董子读书台,读书台遗址尚在,读书台早已不存。沿着隐贤老街往南走,一座雕塑映入眼帘,雕塑下赫然写着董邵南三个大字。本人才疏学浅,接触寿州最早的州志便是嘉靖《寿州志》。从韩愈《送董召南序》到明至清,都是董召南,清以后却变成了董邵南,难道隐居此地的贤人有两个人?通过多次查阅资料、走访,又参照了王继林先生《董邵南、董召南之辨》一文,确定此董邵南即隐居淠河岸边的董召南是也。但一个地名的演变单靠一个董邵南又显得过于单薄,我又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力图找到把百炉改成隐贤的另一个人。
还是嘉靖《寿州志·孝节列传·唐》这样记载:“李兴,其父恶疾,兴自刃股肉假托以献父,父病亟不食而死。兴号呼口鼻流血,捧土就坟,庐于墓侧,昼夜哀号不辍。后庐上产紫、白芝二本,寿州刺史以闻于朝。”唐柳宗元在《孝门铭》里记到:“寿州刺史臣承思言‘九月丁亥,安丰县令臣某上所部编户氓李兴,父被恶疾,岁月就疾,兴自刃股肉,假托馈献,父老病不能啖啜,宿而死。兴号呼扶臆,口鼻垂血,捧土就坟,沾渍涕洟。坟左作小庐,蒙以苫茨,伏匿其中,扶服顿踊,昼夜哭诉。孝诚幽达,神为见异,庐上产紫芝、白芝二本,各长一寸,庐中醴泉涌出。奇形异状,应验图记。’”查阅嘉靖《寿州志·乡贤祠》条目:“儒学戟门右祀……唐孝子李兴、董召南。”顺着隐贤老街往北寻找,有孝感泉遗址。据隐贤中学尚健在退休老师孙先周先生回忆,孝感泉的确存在,原孝感泉上的石条1951年被扒去铺了老街。
几次去隐贤老街,看到老街人悠闲淡定的生活场景,我十分惊叹隐贤的民风。淳朴的民风里,乡民们是不希望听到叮叮当当打造兵器的声音,乡民们喜欢听淠河的涛声,喜欢听编笆接枣锯树留邻的故事,他们喜欢在希望的田野上劳动、生活、相亲、相爱。
还是1996版《寿州志》是这样记载:董邵南,贞元间(公元785--804年),举进士不第,乃隐居家乡安丰百炉镇。其行义孝慈,誉满乡里。故乡里人将其百炉改称隐贤(即今隐贤集)。唐代文学家韩愈在他临行时赠诗《嗟哉董生行》并序(即《送董召南序》)。
10年内,我七次去隐贤,徜徉老街,纵观淠水悠悠,终于明白,是董邵南、李兴的孝行感天动地,教化改变了当地的民风,是韩愈、柳宗元的文章把董邵南、李兴的孝行发扬光大进行了广泛传播,是淠河两岸人民把百炉改成了隐贤。而今,隐贤得舟楫之利,水陆交通便捷,丰厚民风滋养,又欣逢盛世安能不兴旺发达!(陈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