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40多年前的事了。

我小时候，家住在一条小巷深处的三间破茅草屋里，奶奶住在我家前院的一间小房子里。当时我常常连蹦带跳，穿梭在那条长长窄窄的小巷，奶奶踮起那双小脚远远地跟在我身后。

小时候每逢过年，邻居家的娃娃们都能领到1毛、2毛的压岁钱，有的过得比较富的家庭还给自己的孩子1块压岁钱，我却两手空空而已——什么也拿不到。除夕，我拱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奶奶行礼，然后又向她老人家磕上三个头，说：“奶奶，今天孙儿给你拜年。”奶奶一边抚摸着我的小脑袋，一边笑着说：“孙儿，今年的压岁钱就免了，你拿了钱又会去买零食或炮仗啥的，吃零食对身体不好，放炮仗也不安全。”我撇了撇嘴，心想：“奶奶真是个小气鬼。”

1970年春，我上学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做作业，桌上的煤油灯灯光透过窗户，照在前院的小巷子里，有时我学着学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奶奶若看见了灯光，就会来看看我，见我趴着睡着了，她会轻轻地把我拍醒，让我到床上去睡，并轻轻吹灭煤油灯。

1978年9月，我到离家40多里路的萧县一中上高中，平日里，我要住在学校，每到周六下午，我都回去看望奶奶。每次，奶奶会早早地坐在村口老槐树下等我，眺望着通往县城的公路，期盼着我的归来。

有一次，我们学校利用周日休息日组织我们到外地春游，没能按时回家。等我两周后回到奶奶身边时，奶奶竟然激动地大哭了起来。后来，住在我家后院的二伯母告诉我，当年你的大伯父就是她送去参加八路军的，已过去好多年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由于你上个星期没有按时回来，她老人家天天在村口等你啊！我听完二伯母的话，惭愧了好久。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欣喜之余，却开始担心起学费问题。在离开学前一周的一个下午，父亲上班去了，母亲走亲戚去了。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让我感到很诧异，心想：“这会是谁呢？”这个时候，隔壁邻居曹大婶大声喊道：“红儿，你奶奶在门口等你开门。”我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奶奶怎么来了？”她的那双小脚行走不方便，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开门后，我见到奶奶，她穿着一件朴素灰色衣裳，面容白皙洁净。她从一只黄色挎包里，掏出一叠10元大团结的票子，颤颤巍巍递给我说：“红儿，不要让你爸妈到处去筹钱了，这1000块钱，是我这10多年攒下的，你拿着吧，应该足够你缴大学四年的学费了。”我呆呆地站着，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如今，奶奶已经去世23年了，我们也早已搬离了那条小巷子。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小巷子的深处，看见奶奶正弯着腰，踮起她那双小脚，微笑着向我走来……。（胡仲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