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风和的初春时节,走到阡陌纵横的田野里,紫色的苜蓿草开得正盛,像谁洒泼了一地的紫墨,目之所及,或浓或淡,衬着若隐若现的绿叶,来赴一场季节的盛宴。
金黄色的油菜花才一开,就开得一发而不可收。还离得老远,就能望见那漫天遍野的油菜花正沐浴着春风昂扬地伫立着。走近细看,那片片娇小的花瓣在春风雨露的滋润下,丰满异常,似乎轻轻地触动,便会滴出浓郁带香的汁液来。朵朵看似柔弱的小花在碧绿茎叶的衬托下越发的灿烂,那片片花瓣上均匀地覆盖着一层似有似无,薄若蝉翼般的粉黛,更增添了一份妩媚。
这让人不由得感叹起这油菜花的神奇:她用微小的花朵,营造出漫天的金黄;她用一丛丛的鲜活,昭示灿然生命的蓬勃——于是也让人知道所有的花朵其实都是大地派来的精灵,是大地母亲内心的告白。原来,春天不仅仅是绿色的,却也可以是金色的,这成熟又洋溢着饱满深情的色彩同样可以撒遍阳春呵!
不是吗?一颗小小的油菜籽,轻柔地钻进泥土,是土地给了她无穷的力量,于是她会意了大地的恩情,凝聚了水分与养料,尽情地绽放出金色的灿烂!
一直以为,油菜花最适合在田野里开放,她的美丽就在于只有在汇成花的海洋中,才能恣意地表达她的浓烈、奔放的壮美。正是那种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气势,那张扬热烈的金色,赢得了踏春人的心。
在一间看草莓的农舍旁,几株桃花从房前屋后探出头来,像养在深闺的女儿,羞羞答答,欲语还休。在坡度不大的山坡上,由于和煦春风的吹拂,成片的桃花竞相开放,一树树的繁花,有浓烈的红、霞似的粉,细细的春雨又为它染上点点羞涩。叫人想起当年那唐代的多情公子,再寻不着“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姑娘,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道出了多少遗憾,多少惆怅。
田野里、溪涧边、草丛中,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遍地怒放,牵动着人的思绪穿越历史,回到若干年前。那一年,听初春花语,鸟雀啾啾,脚步里便带着生生怯怯。接到书信的一刻,陌上花开、归心似箭。
戴氏王妃嫁给吴越王钱镠之后,就一直跟随钱镠南征北战,担惊受怕了半辈子,尘烟弥漫、金戈铁马中成了一国之母。虽是年纪轻轻,却离乡背井,中年抬头望月,遥解相思。然乡情依依,最难割舍,丢不开父母乡亲,便在每年的春天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看望并侍奉双亲。钱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最是念这个糟糠结发之妻。戴氏回家住得久了,便要带信给她:或是思念、或是问候,其中自然也有催促之意。
一日,钱镠料理完政事,走出宫门,却见凤凰山脚,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想到与夫人戴氏已是多日不见,不免又心生几分思念。回到宫中,便提笔写上一封书信,虽则寥寥数语,但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其中有这么一句:人非草木,便将心绾成一朵水墨嫣红,灼灼其华。寄望妻子尽情欣赏春之美景,不要急着返回。一边是繁花似锦的春色,一边是溢满心头的相思,却能两全,伸手便能触及满怀的温暖,心中久经芬芳的记得。
恍惚中,轻柔的春风,灵犀一点,有声无声之间,几许美丽在额头绽开。戴氏王妃悄然立于岁月的一侧,极目尘缘,满眼花红柳绿的停泊,没有浮华,任其静水流深。
千百年后,当初的景色仍在,只是欣赏者已然变换。触摸着春的影子,没有了柳如烟,丝丝细雨却是不变的相思情愫。柔婉与丰盈,都在袅娜地蔓延开来。望着光阴的河畔,期盼着清脆的足音带来恒久的希望。哪怕微小到星星点点,亦叫人心甘情愿在岁月的风口站成不朽的雕像。
或朴实或厚重的生命,一一都盛满了幽香而让人铭记深刻的春之故事,它延缓了人的步伐,指引你在这充满生机的季节流连、徜徉,一路缓行。(
顾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