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小顾两口子前段时间回老家，带回来一些“黄心乌”白菜，给我送了一塑料袋。小顾说是她公公婆婆自己栽的，没上化肥，没打农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我很高兴地接纳了。看着这些菜，我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种的“黄心乌”。
“黄心乌”，因菜心金黄而得名。它是沿淮地区的名特产蔬菜。在沿淮地区，有上千年的栽培历史。南宋诗人范成大就有诗《四时田园杂兴》赞美“黄心乌”:“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诗中的“踏地菘”指的就是“黄心乌”。它具有粗纤维少、口感好、炒食易烂等特点，是沿淮地区老百姓冬春季节最喜食用的蔬菜之一。
父亲活着的时候，最擅长栽种“黄心乌”。每年秋季，他都会栽一大块地的“黄心乌”。由于他精心选种，勤于管理，栽出的“黄心乌”又矮又壮，棵型美观，叶多梗少，叶翠心黄，非常好吃。
“黄心乌”虽然适应性强、易于栽培，但要想栽好它，也需要技术。首先要选好菜种。父亲会从头年的菜里，精心挑选一些棵型好、抱心紧的“黄心乌”做菜种。这些菜种冬天要埋在含水量适宜的沙堆里精心保管，第二年开春，再移栽到田里，春末夏初就可以收菜籽了。收下菜籽后，父亲就用小布袋装着，吊在高高的房梁上，防止受潮生虫，也防鼠害。
夏末，父亲就开始整理育苗地。父亲对育苗地的整理真像母亲绣花一般认真。一锹一锹地深挖，仔仔细细地把草根烂叶拣拾干净，施上农家肥——自始至终只施农家肥，再把土耧得细如面沙，最后才将种子撒下去，然后浇透水。种子播下后，父亲便每天守在田边，观察种子的动静。只要一露芽，父亲便小心地为它们浇水、除草，轻手轻脚，像是对待婴儿。等到菜苗长出三、四片叶，就可以移栽到大田里去了。
从白菜栽到大田那天开始，父亲就开始忙碌了。因为白菜和其他很多叶类蔬菜一样，是喜水作物。水分越充足，长得就越快越水嫩。而一旦缺了水，就老巴巴，蔫叽叽，长势受影响，样子不好看，口感更不好。所以，整个秋天，扁担和水桶，就“绑在”了父亲的肩膀上。每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挑上他那两个大木桶去浇菜了。从沟里挑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两根木棍搭成的简易跳板，空手走上去都晃晃悠悠，更何况还挑着满满两大桶水呢。而且沟里的水总是越挑越少，跳板离水面也越来越高，想灌满两桶水，得深深地弯下腰去。所以，我总觉得，整个秋天，父亲的背都是驼着的。到了白菜生长旺盛时期，需水量更大，父亲就得从早浇到晚。所以，那段时间，村庄的“晨曲”和“晚歌”，都是在父亲悠悠的扁担和洒水声中奏出的。
在这样和美的“音乐”声中，满地的“黄心乌”悄悄地开“花”了。那翠绿的叶托着金黄的菜心，可不就是一朵花？
农村有句老话：“霜打的白菜，雪压的萝卜”。霜降节气过后，“黄心乌”就可以上市了。这时候，父亲就更忙了，但他脸上的笑容也更多起来。因为，卖“黄心乌”可是我家一年中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呢。
每天下午，父亲和母亲都要砍下一架车“黄心乌”。为了卖上个好价钱，还要在灯下对那些菜进行“加工”整理——剥尽老叶，削去菜根，再小心翼翼地把菜心扒开。这回，一棵“黄心乌”就如一朵肥硕黄菊，漂亮极了。一车菜收拾完，已是半夜。匆匆躺下，第二天天刚亮又要起床去卖菜了。
因为我家的菜品质好，收拾得干净，不到中午，一车菜就卖完了。从集上回来，放下架车，父亲就又挑起水桶下地去了。下午继续砍菜，晚上继续整理。这样披星戴月的日子，一直要持续到年底。特别是过年前后，父亲种的“黄心乌”更是抢手货，因为不但炒着吃又烂又甜，包包子，包饺子，更是出色又出味。
只可惜，父亲刚过古稀就病故了，他种的“黄心乌”也成了我们舌尖上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
武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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