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哪一条河像淮河这样拥有如此众多的支流,细密得像羽毛的经络,它们从四面八方辗转而来,九九归一地汇入淮河,构成淮河特别发达而又敏感的神经系统,主宰着淮河的喜怒哀乐。
因为这样的缘故,我始终觉得,淮河其实是上古时代的神鸟遗落在人间的一根羽毛,身上遗留着上界天物的特质,有神性,亦有兽性。
淮河古称淮水,有着和我们这个民族一样古老的历史。“隹”指“鸟”,特指“鸟头”,有“高、精、尖”之意。“隹”与“水”结合意即“顶级水”、“水至清”。可见,淮河原是一条碧波荡漾、清清粼粼的河,那时的淮河性情敦厚,润泽的一方土地也曾风调雨顺,人丁兴旺。
但淮河也是一条苦难的河。从汉武帝时代开始,黄河就裹挟着大量泥沙,抢占淮河入海的水道,展开了长达七百多年的夺淮历史,使淮河水域无数支流和湖泊被淤滞或荒废,整个淮河水系遭到毁灭性破坏,终使汤汤淮水四处流浪,成为一条无家可归的河。
从那时起,淮河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它时而柔弱,时而强悍,时而安静,时而狂躁。柔弱时忧伤沉静、流速迟缓;狂躁时冷酷暴戾、汪洋恣肆。苦了一条原本温润的河,苦了良田万顷的中原大地,更苦了两岸无辜的百姓。一条被围困的河,无家可归,只能前冲后撞,左右突围,于是一次次将平原沦为汪洋泽国,一次次毁灭人类的美好家园。
淮河发源于河南,流经豫、鲁、皖、苏四省,淮河的形态“两头翘,中间洼”,恰似一管羽毛落在地上,正是这神性与兽性皆俱的羽毛,使得淮河洪涝灾害频发,成为“中国最难治理的河流”。这样的形态就像一种宿命,注定了它是一条命运坎坷的河,一条饱受磨难的河,一条苦难深重的河。
淮河治理从来没有停止过,尤其以安徽为主的2600多万亩肥沃土地不幸就落在淮河地势低洼处,就像落在淮河疼痛的心窝,使皖北大地饱受其苦。经过五十多年励精图治,淮河水系基本得到有效控制,如今,安徽新一轮淮河治理业已启动,全面整治淮河入江水道,还淮河一条行走的通途。
入江入海,始终是河流的终极归宿,就像叶落归根、人老还乡一样自然,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更愿意把淮河看作一个无辜的孩子,它受过太多的委屈,也经历过太多的重创,但如果我们因此就把它闯下的一切灾祸简单地归咎于淮河,那就是人类不够厚道了。
一条河是造福还是造祸,是水利还是水害,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人类如何约束和疏导。无论如何,淮河终究是造物主对人类的馈赠,它养育过淮河两岸一亿五千万人口。面对淮河,除了感恩,我们更应心怀愧疚。
因为,淮河所需要的,始终不过是一条回家的路。
好在,我们正走在领它回家的路上!(祖儿)